第十一章.莫大傻子

坦率地說,若非木言幾說得言之鑿鑿,馬大犇是一個字也不會信的。

盡管從小到大,馬大犇也算是看了無數的鬼片,聽了不少鬼故事。就連他自己都在廠裏的廢棄電影院裝鬼嚇唬過李茫。而從小學開始,學校裏總是會每隔一段日子就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怪談,大多集中在廁所,或是宿舍。

起初的時候馬大犇也會害怕,但那僅僅只是怕,並不是相信。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不相信,卻還是會害怕那些自己不曾信過的東西。上了中學以後,馬大犇就把這些怪談統統當做鬼扯,畢竟自己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是未來的主人翁,怎麽能相信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呢?

可木言幾剛剛說的那番話,卻讓馬大犇心裏生出一些懷疑。首先他知道木言幾絕不會無緣無故到這裏來,正如他說的那樣,他是來收“兵馬”的,這就給了木言幾足夠大的動機。而現場遺留下的那些紙人紙馬招魂幡,似乎也印證了他自己的說法。再加上馬大犇暈倒前迷迷糊糊看到的那一幕,似乎都跟木言幾所說的一致。難道說,這個世界上真有“靈魂”、“鬼怪”的存在嗎?

看到馬大犇那一臉懷疑的表情,木言幾也沒試圖去說服他,只是把東西都放回到包裏,然後繼續收拾石頭台子,接著岔開話題道:“然後我就把你弄到這兒來了,你這腿啊,雖然斷了,但不是從骨頭中間斷的,所以就先給你固定了一下。等明天天亮回了城裏,找個大夫給瞧瞧,休養一兩個月,估計也就好了。”

說到此處,馬大犇倒是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自己的斷腿上,於是開始覺得疼。嘗試著動了動斷腿的腳趾頭,發現還能動喚,說明沒傷到筋。回想起周強狠心用佛頭砸斷自己腿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不知道今天之後,對方還會不會找上門來,下次又將會用什麽法子來對付自己。

想著這些,馬大犇開始有些惆悵。他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被木言幾看在眼裏,於是木言幾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一個學生娃娃,怎麽會招惹上這種人。馬大犇嘆息一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木言幾。

等到詳細說完,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此刻距離天亮還有五六個鐘頭,馬大犇卻絲毫沒有睡意。甚至不知道為什麽,他如此高傲的一個人,會在此刻這陰森環境裏,對一個剛剛才認識的陌生男人說出自己的故事。對於木言幾來說,今天的搭救或許是出於正義感,但更多還是順手。但對於馬大犇來說,木言幾的相救,令他產生了一種信任感,這樣的信任是非常微妙的,也許過了今天,兩人再也不會相見,所以就如同火車上的旅伴,彼此聊聊,似乎也沒什麽要緊。

而最讓馬大犇心煩的,還是自己明天回家後怎麽跟父親交代為何一夜未歸,還斷了條腿的事,更別說期末考就近在咫尺,而這傷怕是在那之前好不了的。

那一夜,直到兩三點鐘,兩人才漸漸睡去。第二天一早,馬大犇被一陣煙霧給嗆醒,起身一看,發現是木言幾在義莊門口焚燒著那紙人紙馬和招魂幡。木言幾告訴他,這是收到“兵馬”之後的收尾工作,隨後,就在木言幾的攙扶下離開了義莊。

離開的時候,馬大犇回頭望了一眼自己昨晚睡的地方,發現其外觀破破爛爛,但建築風格卻是古式,那義莊古樸的大木門,竟然和自己頭一晚“夢”見的場景越看越像。回到馬路上,木言幾攔下了一個鄉親的小貨車,熱心的村民將二人直接送到了去往城裏的汽車站。

在汽車站,馬大犇才算是給家裏打了電話。雖然在電話那頭馬東方沖著馬大犇一頓臭罵,但這頓罵卻讓馬大犇心裏舒服得很。父親雖然平日裏態度不好,但終究還是擔心自己的。於是馬大犇安安靜靜等馬東方罵完,然後讓他給學校打電話請假幾天,說因為自己貪玩去爬野山,摔斷了腿,得醫治。

馬大犇也只能這麽騙自己的父親,如果實話實說,馬東方擔心不說,可能還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來。

木言幾問馬大犇知不知道回去的路,馬大犇說知道。

木言幾又問馬大犇身上有沒有錢坐車,馬大犇說有。

木言幾再問他是否認識熟悉的大夫,好幫他接骨療傷,馬大犇卻搖搖頭。

在那個年代,群眾還算是能看得起病。但這傷筋動骨的事,花費可不是馬大犇這個學生所能夠承受的。木言幾看馬大犇面露難色,於是對他說:“小兄弟,雖然萍水相逢,好歹也是在義莊共度一宿的緣分。你如果信得過我,跟著我走,我帶你去瞧大夫。碰巧我認識一個老中醫,醫術高明,帶你去也算是積德積福了。”

遲疑了片刻,馬大犇還是答應了。因為如果自己去醫院的話,醫院肯定要通知家裏人來繳費。馬東方行動不便,爺爺奶奶歲數也都大了,看到自己這副慘狀,想想也是心頭不忍。於是他跟著木言幾一起上車,被木言幾直接帶到了城西靠江的一家醫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