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彌補缺憾

馬大犇一愣,原本嬉皮笑臉的樣子,在木言幾這一句話之後,卻也收斂了起來。

馬大犇第一次知道木言幾的身世,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他被周強打斷了腿,是木言幾幫助營救了他,於是恢復之後,馬大犇去了木言幾家中致謝,當時恰逢木言幾並不在家,於是才見到了他的長輩武先生。武先生在喝茶的時候,告訴了馬大犇關於木言幾的身世。

他是個被遺棄的孩子,或許那時候歲數很小,經過幾十年本地的生活之後,已經對從前兒時的那些記憶非常模糊了,如果倘若讓他去回想當年,他什麽也想不起來,就連武先生曾經告訴過馬大犇的那些,木言幾也都沒有印象,只不過這件事對武先生的觸動很大,幫助他記了下來而已。

然而,這並不能說木言幾就從此忘記了這件事。很小的時候,武先生就沒有隱瞞過他,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遺棄的孩子,這件事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即便他如今的生活非常幸福,也不能彌補內心那巨大的遺憾。從小到大,許多次他都曾經萌發過想要回去尋找親生父母的念頭,但每到要動身出發前,他卻畏懼了,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是應該笑著擁抱,還是憤怒聲討,不知道他們是否都還健在,在丟掉了自己之後,是不是又生了小孩…

種種疑慮,都成了讓木言幾動身的阻礙。明明是自己沒有足夠的準備跟勇氣去面對,到最後他統統任性地歸咎於自己還未能確切地查到他們的下落,害怕白跑一趟,徒增失望,事實上,他仍舊是在選擇逃避。

不過隨著歲數的增長,這樣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加上心性的成熟,已經讓木言幾對於尋找父母的渴望越來越大,於是這些年來,他一直委托一個長期往返阿壩地區和成都地區做藏藥生意的老朋友,幫忙尋找消息。

如今木言幾結婚,組建家庭,在中國人的觀念當中,這種人生的重大事件裏,必須要有父母的參與,盡管多年來武先生將他視同己出,結婚當天還親自給趙春香做了碗醪糟湯圓,意味著黏在一起,從此就是一家人,趙春香的家裏人也來參加了這次小小的聚會,而自己的父母卻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結婚,甚至有可能連自己是否還活著都不清楚。

於是前段時間,那個做藏藥的朋友給木言幾來了消息,說在松潘縣城外一個老牧場裏,找到了情況大致上比較相符的一個藏族老大媽,她說幾十年前曾經丟過一個孩子,但由於歲數比較大了,加上那個朋友對藏語也並沒有很懂,所以溝通起來非常吃力,不過即便如此,這也是這麽些年下來,找到的情況最相符的一位了。

木言幾對馬大犇說道:“大犇啊,我的父母沒有來參加婚禮,這當中的原因你是知道的,可是作為我的角度來說,如果我知道了線索卻不去找的話,是不是有點太不孝了?”馬大犇哼了一聲說道:“木大哥,這我可要說說你了,咱們是人,又不是牲口,牲口都不會說丟就丟,當初憑什麽要把你丟掉?人家不仁不義在先,你又何必自討沒趣?且不論你那個朋友的消息可不可靠,就算是真的,你找上門去,人家還以為你是去討債的,你這又是何必呢?”

在馬大犇的世界裏,遺棄孩子這種事,是無法被原諒的。事實上對於木言幾來說,依舊如此,他心裏肯定也是恨的,但是血濃於水,哪怕是給自己的前半生做個交代,他也覺得應該這麽做。於是木言幾說道:“道理我都懂,或許當年的遺棄有不得已的苦衷,就算並非如此,他們始終都是給了我生命的人。可能我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麻煩,但終究是他們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我的人生已經不完整了,假如有這麽一個機會稍作彌補,難道我不應該去嗎?”

馬大犇不說話了,看著木言幾的眼睛。他的眼神裏突然多了一種柔軟,說不出是期待還是害怕,他只是覺得,可能是時候面對這一切了。想到這裏,馬大犇嘆息一口說道:“哥,你要去,我就陪你去。既然你決定了,我再勸就是對你的不信任,我不會這麽做,我會無條件支持你的。”

木言幾似乎被馬大犇的這一番話說得有點感動,可以確定的是,在此之前,木言幾從未跟任何人說過自己想要回去尋親的想法,甚至包括武先生。馬大犇是他第一個告訴的人,原本懷著忐忑,甚至是帶著嘗試的心態跟馬大犇說出這番話。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卻在這個所有人都高興的場合下,最容易觸動到他的心事,這也恰好是他內心深處可能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