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七二章 可憐的馬騮和石榴

秦雷心裏感嘆,他不相信皇甫戰文這個十幾年的老行伍能不懂眾怒勿犯的道理。

此時卻不是計較的時候。他笑著對皇甫戰文道:“二十軍棍打下去,恐怕怨氣能遮滿整個北山牧場。還是打個折扣吧!”

皇甫戰文尋思道:“那就十棍吧!”

秦雷拍拍他的肩,輕聲道:“五棍就好了,在打的時候安排受獎的二百人回營。”

皇甫戰文心中暗驚,悄聲問道:“殿下可保萬無一失?若是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

秦雷眯眼道:“萬無一失,去吧!”皇甫戰文只好行禮轉身去了。

秦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面色異常冷峻。背後有人靠近,為他披上一件披風。秦雷沒有回頭,只是蕭索道:“請館陶先生去我那。”

見館陶前,他先見了一個人。

馬六出了校場就被鐘離坎單獨留下,告訴他殿下要見他。就把他引進一間小屋等著。

沒多久秦雷來了,解下披風後往身後一扔,沈青趕緊接住。

秦雷大刀金馬地坐在一張長凳上,劈頭就道:“我時間不多。只問你一句話,要是不願意回答,就上路吧!”

馬六先是面色一變,旋即恢復正常道:“小人知道的一定照實回答。”

“你是誰的人?”

馬六強笑道:“殿下說笑,小人當然是您和太子殿下的人。”

秦雷搖搖頭,起身對身邊的衛士吩咐道:“砍了吧!”便向門口走去。

他身邊的衛士上前,一腳踹翻還有些發懵的馬六,面色兇狠的拔刀就砍。唬的馬六失聲大喊:“慢著!”

秦雷仿佛沒聽見一般,已經走到門口。那明晃晃的樸刀也沒有一絲停頓朝馬六的脖頸砍去。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冰涼的刀鋒把脖子上糝起一片雞皮疙瘩。那一霎那,馬六終於體會到了死神冰冷的吻,他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堅貞。

“我是太尉府的……”話還沒說完,鋒利的刀鋒已經割破他的皮膚,有鮮血在飛。還有尿騷味,馬六終於被嚇得失禁了。

秦雷還是沒有回頭,最終消失在馬六的視線中。

……

當秦雷回到自己的房間,館陶已經在那裏等著。他歪坐在胡床上,正在仔細剝一個石榴,神態專注,甚至秦雷進來都沒有擡起眼皮看他一眼。

秦雷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莫名其妙的心頭火起,一掌扇飛他手中剛剛剝開一半的石榴,氣呼呼地坐在胡床邊,也不說話。

館陶也不惱火,彎腰撿起石榴,用袖子擦擦,繼續認真的剝起來。秦雷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堅定地伸出手,又把那可憐的石榴撥在地上。

館陶終於擡起眼皮,與他對視一會,然後又彎腰拾起摔了兩次,已經有些破爛的石榴,拿在手上,把爛了的部分小心地剔掉。又想去把皮剝完。

秦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第三次揮手把石榴拍在地上。並把他的雙手牢牢按住,不給他第四次撿起的機會。

館陶望著憤怒地盯著自己的秦雷,終於放棄了嘗試。對秦雷認真道:“放開吧!”秦雷堅決地搖搖頭。

館陶感覺雙手被鐵鉗夾著似的,疼痛難耐。強笑道:“何必呢?大家都痛苦,放開的話就好了。”

秦雷把他的手攥得緊緊的,低聲怒吼道:“魔鬼……”

館陶也許疼過勁了,反而輕松道:“是你心裏有魔鬼。我只不過讓你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已。”

秦雷重重的穿了幾口粗氣,頹然的放開雙手。用仿佛來自天外的聲音呢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與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樣。讓我漠視人的生命、尊嚴、希望這類美好的東西,真的很痛苦啊!”他狠狠的攥住自己的頭發,仿佛想把心中的惡魔鉆出來。

館陶悠然道:“殿下,不管你到底受過什麽樣的教育,待過什麽樣的環境。甚至不管你心中的堅持是什麽,這都不重要。”

秦雷擡起頭,茫然望著館陶,嗤笑著問道:“連心中的堅持都不重要,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更重要?”

館陶第一次與秦雷對視,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仿佛心中沒有一絲汙垢。館陶輕聲道:“是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

秦雷剛要說話,館陶擺手道:“聽我說完,我知道殿下你是有智慧的人,這種人通常難以用語言打動。他會將一切不順耳的道理當成詭辯拋到九霄雲外去。我理解你,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秦雷無法否認,他甚至很少被自己說服。

館陶直起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鄭重道:“在齊國你待我為友,我也以友事之。來秦後,你待我為師,那我就應當直言不諱,讓你少走彎路。”

秦雷默然不語。館陶接著道:“殿下,不是自誇,館陶自幼天資過人,又因緣際會,拜在當世第一智者,恩師神機先生座下,學藝八載,習得縱橫之法、治國之道。自覺已是天下頂尖的人物,便想下山做一番事業。然而恩師只是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