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五二章 東狩的皇帝

見青年吃開了,老者也給自己舀上一碗,這才敲一下木桶,細聲道:“來吧!”

便有排在頭裏的上前,也從桌上拿個碗,雙手奉到老者面前,畢恭畢敬道:“勞駕老公。”

老者矜持地點點頭,便從桶裏舀一碗,給那人盛上,待那人說聲:“謝老公。”便看向下一個。

這些人每人盛了一碗,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屋裏,小口小口的吃起來……雖然餓得緊,但東西太少,不這樣會更餓的。

至於添粥的機會,通常是很難有的。輪到排在最後的,常常連一碗也盛不到。

木桶空了,輪不到盛第一碗的還捧著一只空碗。於是老者拿破碗在桶壁內刮一下殘粥,讓個小子從水甕裏舀一瓢水來倒進去,用手攪一攪,盛進碗裏低聲道:“喏,去吃。”

那囚犯嘆口氣,接過刷鍋水一般的稀粥,黯然退了下去。

舒緩下酸痛的手臂,老者也慢慢坐下,開始享用自己那同樣稀薄的一碗。一輩子的勾心鬥角讓他十分明白,雖然原先位高權重、與滿屋子丘八判若雲泥,但在這異國囚室裏,原先的一切說有用也有用、說沒用也沒用。要想穩固住自己的地位,除了借用那青年的身份,還得用這種手段來強化自己的權威。

否則就憑這年老體殘的身子骨,還指不定怎麽被欺負呢。

……

夜黑沉沉的。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點星,讓人壓抑得喘不動氣。

與囚犯們困居地牢房僅隔了兩條街的地方,是一個有四進深的大院子,院子裏沒什麽人,只有最裏進的院子裏才點著幾盞氣死風燈,勉強照亮了回廊邊的花花草草,還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道。

窸窣的腳步聲從假山後傳來。一個青衣小廝打著個上寫‘劉’字地黃色燈籠,為身後一個穿著綢衫的男子帶路。光線晦明晦暗。看不清那人地面孔,但看身形似乎便是下午時被劉守備帶走的武兆。

那小廝帶他順著小徑進了回廊,沿著甬道一直走到間亮著燈的廂房外,這才住下腳步,敲門道:“老爺,武先生帶來了。”看來那人果然是武兆。

“快快有請。”一把粗豪的聲音從內裏傳來,緊接著門便開了。露出劉守備那張醬紫色的大臉:“武先生快進來吧!”

借著屋內明亮的燈光,武兆看到劉守備已經除下那身沾了泥巴地把總服飾,換上一身齊國流行地大襟長袍,外套無袖短褂。料子是綢面的,上面還有壽字花紋,看上去價格不菲。

再看那劉守備的頭頂,竟然還紮著書生戴的藍緞方巾,再配上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著實顯得不倫不類。鼻息微微抽動,武兆還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多少年沒洗澡,卻又往身上熏了香一般,讓他心裏不由浮起‘沐猴而冠’四個字,鄙夷之意大盛。

他打量著劉守備。劉守備也在打量著他,便見武兆已經洗了澡,換上了身幹凈的布袍子,頓時與下午時那副落魄模樣判若雲泥。只見他臉上脖上雖還有些淡淡的淤青,卻更顯得脖頸白皙、面如溫玉。

再看那一對傳情地丹鳳眼、兩條勾人的柳葉眉、三縷瀟灑的風流須,果然是唇紅齒白、人物風流,真是妙妙妙啊!

劉守備不由食指大動,心旌搖動道:‘雖然歲數大了點,卻仍然細皮嫩肉、光滑可人,絕對是人間極品啊!’頓時湧起相見恨晚的感覺。朝武兆拱手第三次邀請道:“武先生請了……”可見是多麽的迫不及待。

……

朝劉守備點點頭。算是見了禮,武兆便輕撩前襟。邁步進了屋,但看這雲卷風舒的舉止,便不是劉守備這種老粗可比,卻也更讓他愛煞了。

房中點著八盞牛油大燈,把個偌大地屋子映得亮如白晝,也讓武兆看清楚屋裏的每一樣擺設。但見四面墻上掛著些不知出處、基本上跟秦小五一個水平的字畫。卻被劉守備寶貝似的裝裱起來,掛滿了墻。

字畫下面是沿著墻的一溜三面長案,案上擺滿了高高低低的瓷瓶、銅罐、銀壺、金杯,令人難以置信的良莠不齊。以武兆看來,最值錢的倒是左起第三個銅壺,那大抵是唐朝宮廷用的……便壺。

看到劉守備把便壺也擺上了桌,武兆不由大敗胃口,趕緊把目光轉向地面,卻見著地上鋪著花花綠綠的地毯,簡直是俗不可耐。再把眼擡起來,又看到床上還有身粉紅色地女人衣裳,似乎是家裏女眷扔在這地。

‘這是怎樣一種境界啊?’武兆不由心中哀嘆:‘僅憑著擺設就能讓人有自殺的沖動,也不知這家夥是怎麽修煉地?’

見他東張西望,劉守備只道他對屋裏的擺設目不暇接,不由得意道:“武先生看本人的品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