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九九歸一 第六七三章 第二次見面

守衛聽到腳步聲,警惕的循聲望去,便見著一臉肅穆的武成王走來。剛想行禮致敬,卻被秦雷擺手制止,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秦雷輕輕走到帳篷外,隔著門簾就能聞到濃重的草藥味。他伸手去掀那門簾,明明輕飄飄的一片棉布,此刻卻感覺有千斤之重,那是將近一個甲子的歷史的分量。

慢慢掀開門簾,他終於看到昏黃的油燈下,僵臥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正有出氣沒進氣的在那裏殘喘。

聽見門口有動靜,老人的雙目吃力的轉動,卻被透門而入的亮光耀得什麽也看不清。過了許久他才發現,一個望之不過而立之年,相貌英挺、氣度沉穩的便衣男子,已經立在了床前。

老人仰起頭,與微微垂首俯瞰自己的年青人對視著。僅此一眼,對方的身份便已經不言而喻了。

“你是秦雷?”老人的聲音低沉嘶啞,仿若撕破布帛一般。

“是的。”秦雷點點頭,拉一個胡凳坐在他的床前,聲音平靜道:“這應該是我們第二回見面了。”

“呵呵……老夫後來回憶,十幾年前在丞相府上,似乎與王爺有過一面之緣。”老人微微閉眼回憶道:“不過很抱歉,還是宛若初見。”這一句是應對秦雷‘你明知故問’的暗詰。

聽他思維敏捷、詞鋒犀利,渾不似奄奄一息之人。秦雷冷笑道:“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看老元帥你的命還長著哩。”這僵臥地老者正是齊楚聯軍統帥,百勝公趙無咎——但值得一提的是,並不是秦軍將其俘虜,而是其侍衛帶著陷入昏迷的百勝公投案自首的。

起初秦軍以為是這些家奴賣主求榮,但那侍衛隊長振振有辭,說這是大老爺自己的心願。他希望在臨死之前,能親眼見見武成王。

所以秦雷便來了。

……

趙無咎啞然失笑道:“王爺犯得著跟我一回光返照之人置氣嗎?”

聽他如是說。秦雷這才沉默下來,良久才嘆口氣道:“你已經看開了?”他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問趙無咎是否看淡生死了?二是問他已經徹底放下敵對情緒了嗎?

話說雨田兄向來是直來直去的好少年,哪像今天這樣語帶三關、句句鋒機?看來在新貴與老貴族的較量中,總有那麽點底氣不足,哪怕勝負已分、對手行將就木了也是這樣。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趙無咎輕聲道:“你已經將老夫地一切摧毀。我就是不想放下,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只是有一事不明,這才一直撐著沒有閉眼罷了。”說著朝秦雷笑笑道:“你能來我很高興,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適合解答這個問題了。”

“問吧!”秦雷點點頭道:“你是我最尊敬地對手,我會知無不言的。”

“多謝了,老朽榮幸之至。”武將終究是幹脆的,趙無咎一字一句的說出了自己疑問:“請問我因何而敗?”說完蒼聲笑道:“一敗再敗,敗得連大齊國都要亡了。卻還不知道自己敗在哪裏,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活到狗身上了?”

秦雷有些靦腆道:“起初是僥幸,中間是大勢,最後是我準備充分。”

“僥幸、大勢和準備充分?”聽秦雷幹脆利索的給出了答案,趙無咎神色鄭重的咀嚼道:“我們交鋒三次,‘起初的僥幸’應該指地是牧野原上的大風吧!”

秦雷頷首道:“不錯。在那一次,我真正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說著輕撫一下襟角道:“不怕你笑話,我都哭了。”

“可終究還是我哭了。”現在回味當時的情形,錐心刻骨的痛苦已經不復存在,趙無咎只感到一陣陣的唏噓:“這算是造化弄人,我認了。”說著又喃喃道:“‘中間的大勢’是什麽意思呢?”

“不妨回想一下貴國當時的情形。”秦雷淡淡道:“雖然貌似強大,但實際上已經是矛盾重重、民不聊生,積重難返、虛弱不堪了。”說著哂笑一聲道:“這種情形下最應該做地是革除舊弊、休養生息,先恢復國家元氣再作他圖。然而百勝公您憑著一股虛火,就妄想以一己之力。直接把我大秦打趴下。然後齊國的問題就無藥自醫了,這不是本末倒置、抱薪救火嗎?”

“呵呵!武成王這話老朽不敢苟同。”趙無咎緩緩搖頭道:“要說國內的糟糕狀況,咱們是大哥莫說二哥,你們秦國當時皇帝被俘,軍權旁落……據我所知,當時你在前面打仗,後面李渾不僅不支援,甚至還在釜底抽薪。”

說著滿臉遺憾的喟嘆道:“按當時的情形看,我齊國大有機會連下三關,要不是辛稼奘那個笨蛋,十萬兵馬據守羊腸坂都被人包了餃子;要不是你神乎其神的急行軍,從壺關八百裏疾馳而下,誰能擋住我拿下潼關?如果潼關拿下,說不定今天你我地位置就要掉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