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誰是穆桂英?

這日傍晚,該沖走的都沖走了,水流也相對幹凈了一些,四癡取了她的越窯青瓷茶具,去山下汲水,先沉澱小半個時辰,然後煮沸,給眾人飲用,茶壺小,一次只有四小盞茶,依次輪流分飲。

四癡烹茶總要放置茶葉,不放茶葉她心癢癢,她珍藏的各地名茶就這麽被消耗了一大半,眾軍士都贊四先生的茶藝高超。

周宣飲著這種泥漿水沉澱出來烹制的茶水,贊道:“老四茶藝高可攀、低可就,吾不如也。”

四癡望著山道間依舊滔滔的流水,說道:“這水若是十天半月不退,我們可不能坐困在這裏,這山上樹木盡有,編個木閥應該不難,順水出山,再覓舟船回來解救其他人。”

李牌軍道:“四先生放心,這水明日夜間必退盡,近百年來,黃河決堤改道這是第三次了,這裏從來沒有成為河道,這裏地勢高啊。”

夜裏,仰看夜空繁星點點,宛若藍黑色的天鵝絨綴滿一顆亮晶晶的璀璨的珍珠,暴雨洪水過後,這天氣格外的晴美,好象老天爺心懷愧疚,要補償世人一般。

周宣躺在豹皮上,腦袋枕著羊小顰結實渾圓的大腿,講魯濱遜漂流記的故事,四癡、楊宗保等人席地而地,傾聽周宣的海外奇談……

次日午時,鷹嘴山下這一段道路就已經露出水面,到了傍晚,一眼能見的山道都已經退水。

楊宗保性急,大聲道:“我們連夜出山吧,這段山路只有十余裏了,悶在這山頭好生難受。”

周宣道:“明日一早再走,夜裏走山道,到處坑坑窪窪,還有水沆,欲速則不達啊。”

周宣一行四十四人在鷹嘴山上呆了兩天三夜,三月二十日一早才下山趕路,十裏山道果然難行,有的地方已經被水沖毀,大石攔道,泥石塌陷,十裏山路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近午時才出了山。

李牌軍望著眼前河道縱橫、沼澤成群的大片開闊地,愕然半響,方道:“我都不認得路了,巨野澤真成巨野澤了。”

隨家莊就在前面五裏,到現在還有三尺積水,遇到一個莊農,說且喜莊人警醒,在大水到來之前逃到了附近高地,莊上只死了一個七十歲的老婦,因為不肯離家,被水淹死。

周宣嗟嘆一番,離了隨家莊,於當日傍晚到達巨野城,巨野城幾乎是一座山城,地勢甚高,因為千年前巨野澤占地極廣,所以此次洪水雖猛,也沒淹到巨野城下。

羊小顰的馬車沒了,兩匹駕車的馬也跑丟了一匹,剩下的那匹就讓車夫騎,羊小顰與周宣共騎。

眾人進了巨野城,只見災民遍地都是,官府在廟觀設了粥堂救濟災民,周宣等人在巨野城客棧歇了一夜,向那些施粥的寺廟捐了五十兩金子,次日一早,喂飽馬匹,帶足凈水、幹糧,在濟寧渡過大運河,於三月二十二日到達曲阜。

大運河的排澇功效在這次大洪水顯現,運河以西受災嚴重,運河以北卻沒受到洪水的影響,各州府救災車隊和民夫源源渡運河往西救災,北宋的官府倒是頗為恤民。

到了曲阜,少不得要拜會衍聖公,赴孔府家宴、祭拜孔廟、遊孔林,周宣對孔子懷有敬意,但沒有那種狂熱的崇拜。

泰山在曲阜以北不足兩百裏,但周宣要去費縣、蒙陰一帶尋訪夏侯流蘇,在曲阜只歇了兩夜,繼續東行,兩日後到達費縣,費縣以東便是蒙山,當日藍連昌所言夏侯流蘇之父夏侯昀幼時便是在蒙山打獵為生。

費縣知縣也姓周,平時喜歡來點詩詞,久聞周七叉大名,這時親眼見到,又有五品都虞侯楊宗保陪同,自然是熱情款待,說起蒙山鮮卑獵戶之事,費知縣道:“五百年前北燕占據了河北、遼西之地,有大批鮮卑人定居於此,北燕滅亡後,有些鮮卑人西遷,有的留下,蒙山這一支便是從河北遷來的,數百年來一直以打獵為生,為不被漢人歧視,他們以穆為姓,‘穆’其實便是慕容的諧音——”

陳思安便說過夏侯昀原姓穆,流蘇果然是鮮卑女子,難怪睫毛那麽長,而且鼻梁挺直,臉部輪廓鮮明——穆昀在清源兵敗之後,不想為唐國效力,回家鄉蒙山是最正常不過的了,流蘇自然得跟著她爹爹北上,便道:“有勞周縣令,在下想在這蒙山穆姓獵戶中尋找父女二人,父名穆昀、女名穆流蘇,不過也許改換了其他名字也說不定。”

周縣令愣了一會,說道:“周國公有所不知啊,這夥鮮卑人三十年前便占山為王了,立個穆家寨,有三百余戶,壯丁千余人,個個習武,不納糧、不繳稅,還搶劫過往富商,早年朝廷四處征戰,無暇顧及這瘡癬之疾,十年前州上發兵兩千前往圍剿,可是穆家寨的人躲進茫茫大山,與官兵捉迷藏,官兵沒捉住他們一個,反而折了數十人,只好撤出蒙山,好在他們並不出山搶劫,並不騷擾附近州縣,常刺史一時也沒想著去清剿他們——周國公何以會認識這穆家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