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 黃絹幼婦

羊小顰聽著蕭綽與韓德讓的對話,美麗的大眼睛含著淚水,她沒想到自己的身世竟這麽曲折多舛,她的母親沒死,她的雙親健在,父親是遼國大丞相、母親是遼國太後,這本是極大的尊榮和喜事,她從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家妓突然成了幾乎是遼國公主一樣的人物,但羊小顰心裏卻絲毫沒覺得半點喜意,她站起身,離開韓德讓和蕭綽,走到周宣的身邊,默默坐下,潔白如玉的雙頰淌下兩行珍珠淚。

周宣握著羊小顰的手,淡淡道:“太後陛下,顰兒自幼受了很多苦,我願意一輩子愛護她,我也有能力愛護她,我不可能去遼國居住,顰兒必須隨我回金陵,不過,若是顰兒不肯,我尊重她的選擇——”

羊小顰立即道:“我跟公子回金陵。”

蕭綽眉毛一挑,這殺伐果斷的遼國承天太後絲毫不受羊小顰眼淚的影響,說道:“顰兒,你是我女兒,你必須聽我的,你隨我回遼京。”又對周宣道:“我知你現在已娶了唐國公主為妻,顰兒也算是我大遼的公主,但她這個身份又不能對外宣揚,與你那些唐國公主、都護府小姐相比,顰兒雖然脫了樂籍,也依然卑微,我不想我的愛女受半點委屈,你要娶顰兒,就也到遼京去——”

周宣微笑問:“我能做大遼的駙馬嗎?”

蕭綽眼神一厲,過了一會才說道:“顰兒雖然不能以我女兒的身份公之於世,但卻是我大遼大丞相之女,而我現在與在丞相是夫妻,顰兒一樣是我女兒,周國公覺得顰兒身份有哪裏配不上你嗎?”

周宣同情地看了韓德讓一眼,心道:“韓嶽父被蕭綽這樣強勢的女人愛上,這輩子也夠淒涼了,李莫愁和蕭緤死因到底如何誰又知道?”說道:“我喜歡的是顰兒這個人,不是她的身份,第一次見面我就為顰兒填了一闕詞——顰兒還記得嗎?”

羊小顰點頭:“永不會忘。”輕聲唱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裾,不作纖纖步。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一樹亭亭花乍吐,除卻天然,欲贈渾無語。當面吳娘誇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

周宣執著羊小顰的纖手,在她蔥管一般嫩白的手指背上親了一下,說道:“當初顰兒是鎮南都護府的小家妓,我就喜歡她,現在也一樣,以後也不會變,不存在配得上配不上的事,我在金陵有家室,我又是有官職在身的,我不會去遼國定居,太後陛下硬要我去大遼,這是故意刁難我,要拆散我和顰兒。”

羊小顰美眸含淚,聲音決絕道:“娘,若你真是我娘,就不要逼我,我會死。”

蕭綽在處理朝政上雖然賢明通達,可在情感上卻極其自私和霸道,但羊小顰這麽說,就是死也要跟著周宣了,羊小顰又的確是她的女兒,雖然和她很生分,她也沒法施展她的雷霆手段,一時繃著臉不知該說什麽。

過了一會,蕭綽道:“那麽這樣吧,顰兒這次由我帶回去,你隨後來迎娶,我這個做娘的總要給女兒備些嫁妝吧,我與顰兒骨肉分離十三年,也好聚聚,免得母女感情疏離。”

周宣頭痛,剛才韓德讓也是這麽說,周宣不想再去遼國,清樂公主七月底就要臨產,他得趕回去,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當即說道:“不瞞兩位長輩,我和顰兒早已洞房花燭了,現在顰兒已經有了身孕。”對於這個頑固強硬的遼國太後,還得使出這招來,珠胎已結,你這個做娘的看著辦吧?

羊小顰極聰明,面上不顯半點驚訝之色,低下粉頸,脖頸都泛起一抹嫣紅。

“啊,有孕了。”蕭綽和韓德讓都目瞪口呆,不過想想也是,顰兒和周宣在一起都快兩年了,有孕也不稀奇。

蕭綽看著羞紅了臉的羊小顰,臉現慈愛之色。

周宣趕緊道:“難得嶽父、嶽母兩位大人都在這裏,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我與顰兒舉行正式婚禮,拜天地、拜高堂,請嶽父嶽母恩準。”

“今晚?”蕭綽道:“這太倉促了吧。”

周宣道:“不倉促,我和顰兒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一年半了,簡直,簡直有點迫不及待。”

韓德讓微笑起來,低聲對蕭綽說了一句什麽,蕭綽便道:“那麽周宣,你準備了什麽聘禮?”

周宣道:“我只有一顆愛顰兒的心,至於身外之物,我所有的都是顰兒的,何必要這時擺出來這麽俗氣?”

蕭綽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兩手空空就要來娶我蕭綽的女兒,待我想想——”想了一會,說道:“既然你說聘禮俗,那就來風雅的,我知你有綽號‘周七叉’,有七叉手成詩之才,今日我和韓郎在此就見識一下,如果你真能七叉手成詩,而且還要我和韓郎都滿意,那就把這詩當作聘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