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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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英自被官家冷落便閉門不出,明哲保身的態度十分明顯,也因此,過去那些巴結著尉遲家的人亦去了不少,畢竟天家無情,被罷黜的臣子從沒有再用的,尉遲家的榮耀,基本也就到此為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討好?若是與尉遲家結親,說不得還要把自家也陷進去呢!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尉遲英自認已經見過許多,但這一回還是叫他那顆澎湃的心冷淡了下來,這些年他確實是有些飄飄然,官家出征,他作為三賢臣之一掌管朝政,時日一長,竟忘了初心,若非這回溫娘娘出現,以他當時熱血上頭的狀態,真把全家葬送了尚未可知。

只是委屈了家中兒女,要因他被褫奪官位而受人白眼。

兩位郎君想得很開:“若是有人因此捧高踩低,足見那人不值深交,阿父不必擔心,日後我等金榜題名,亦能為尉遲家掙來榮耀。”

女郎也道:“我也不怕,匡姐姐她們不會不理我,至於那些不理我的人,我也不稀罕她們理會。”

尉遲夫人心下安定:“爺能冷靜下來便好,陳大人私授官鹽這件事,只怕不會輕易了結。”

她也不是有什麽高瞻遠見,只是思及往日與陳家女眷相處,陳家那驚人的富貴,若只是伸了下手,恐怕沒這麽簡單。

尉遲英也隱隱察覺到這其中似是有一張網,除了陳謙外,還有為數不少的漏網之魚。

而又有誰,能夠逃過那位帝王的眼呢?

尉遲英突然想到一件細思恐極的事。

若當真如妻兒所說,陳家巨富,那這絕非一時所為,陳謙在任職鹽運使之後,必定是多年積累才能有今日這般家底,每年派去各處審查的欽差都是官家心腹,為何陳謙從未漏過把柄?還是說,官家明知道,卻放任了?那麽官家意欲為何?廉恕在今年才將陳謙的罪證呈上,是否表明官家已經不打算容忍?

在這種時候還敢做出頭鳥為陳謙求情,尉遲英現在冷靜下來一回想,都想問問自己當時腦子是受了什麽刺激。

這一場案子,看似導火索只是鹽運使陳謙私授官鹽,可往深了撕扯,牽扯到的人絕不在少數。販鹽所得乃是暴利,陳謙手上走的賬又是天文數字,這麽多的官鹽想無聲無息運走簡直是天方夜譚,且自陳謙畏罪自殺至今,最新一批的官鹽下落仍舊無跡可尋,尉遲英越想越不對頭,只可惜如今他賦閑在家,沒有官家的允許,誰也不會跟他說有關這樁案子的事。

尉遲英一夜輾轉反側睡不好,第二日更是天沒亮便醒了過來,躺在床上發呆,往日這個時辰也該起身洗漱準備入宮上早朝了,多年忙碌,一朝清閑,竟還十分不習慣。

尉遲夫人也被他吵醒,怕他觸景傷情,無聲地嘆了口氣。

宮中官家也已起身,他收拾好出太和殿,經過秋千時忽地停了下來,走近細看,見那葡萄藤今日也如昨日一般碧綠康健,才放下心來,又令內監好生照料,這才離去。

無獨有偶,溫離慢起身後第一件事,也是來看葡萄藤,她總怕這一株也死了。

官家下了早朝回來,帝後二人一起用了早膳,溫離慢如往日隨官家去了禦書房,外頭在議事,說的似乎正是陳謙一案,溫離慢順勢聽了一耳,從中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她不由得有些出神,連大宮女的呼喚都沒聽見,直到不小心撞到墻壁,才啊了一聲捂住額頭。

官家耳力過人,聽到內室裏妻子的聲音,擡手示意暫停,起身進了來,便見宮女們圍著溫離慢,見官家來了連忙讓開,他這才看見她額頭紅了一小塊,紅鸞連忙答道:“稟官家,娘娘方才額頭磕在了墻壁上。”

溫離慢覺得有點疼,她剛才是往裏走來著,結果只顧著去想那個名字沒看到前面已經到了墻,官家拿下她的手,眉頭蹙起:“還能不能小心著些?本來便不甚聰明。”

她擡起頭:“後面那句官家不說也成。”

官家輕哼,伸手在她額頭揉了揉,又用了點紅鸞送上的軟膏,雪白的皮膚紅了一小塊特別顯眼:“心不在焉的,你在想什麽?”

溫離慢一邊乖巧讓他揉著額頭,一邊道:“方才我聽到外面有人說到惠安君,是趙國的惠安君麽?”官家嗯了一聲,也不瞞著她,“陳謙私授官鹽一案,與趙國那些亡命之人有些關聯,除此之外,還牽扯到了東胡人。”

東胡人是生長在馬背上的遊牧民族,其人大多兇惡好戰,大魏地處北方,老魏帝在時,東胡人曾數次入侵,尤其是在缺衣少食的冬季,幾次大動幹戈都死傷無數,直到官家繼位,東胡人叫官家給打怕了,才老實下來,不過近些年一直虎視眈眈,向來是官家心腹大患。

如今中原一統,天下歸一,東胡人對官家是又恨又怕,他們與那些亡國之人一拍即合,方才溫離慢所聽到的惠安君不是旁人,正是趙帝幾個逃出去的兒子之一,當初她被官家帶回大魏的路上,曾有人半途伏擊被當場斬殺,如今這位惠安君,與那日出來送死的正是同父異母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