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論反王,傳大考

聽了張道人的話,老和尚並未有多少歡喜之色。

因世人多重八字,亦聽過純陽純陰八字的不好。家中但凡有孩子犯了這純陽純陰八字的,多會請道士改八字。除了至親之外,鮮少能有人知曉內情。

不過,張真人既能將這個當成一個化厄的法子說出來,想來也是沒有其他化解之道。

天道推演,哪裏是那麽容易的。

老和尚因同張真人的曾祖父有舊,早年曾幫過張道人父親小忙,與天師道淵源頗深,才厚顏請張真人推演這一回。

要是再啰嗦下去,反而是不知趣。

老和尚謝過張真人,兩人的話題從道癡身上岔開,說起張真人西行青城山之事。

等到中午用了素齋後,張真人便攜弟子隨從下山去了。道癡則是被老和尚叫到禪室,說了“三生劫、三死劫”。

“七九之年”,不用說就是逢七逢九之年。“陰地”,這個範圍就籠統了些,草木為陰,水位陰,墓地為陰。“小人”的定義更是不好捉摸。

不知為何,聽到張真人留下的這幾句話,道癡心裏想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幾句話。否則的話,真要想著張真人這幾句話,自己也要將自己嚇死了。

至於以純陰女子化厄之說,道癡很是不以為然。難道找不到這樣的女子,自己就要做和尚?女子本身就是陰,要是真說起陰陽調和方能化厄,那自己就要去做色狼?

只是他心裏腹誹雖腹誹,卻不能不接受老和尚這番關懷:“大師父,我都記下了……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沒有這樣磨難,說不定我就要碌碌無為。這樣想來,即便有劫難,又有何懼?”

老和尚聞言,笑著頷首,道:“癡兒心性豁達,今日終成人矣。”

對於十一歲的少年,這可謂是盛贊;可道癡低下頭,眼裏卻有幾分恍然。

少年人,哪個不是神采飛揚,他也曾張狂過,只是……

想到這裏,道癡心裏一痛,眼淚幾乎要洶湧而出……

老和尚招待一上午外客,精神有些不足,道癡便沒有再問功課上的事情,而是與老和尚說起家常。

包括自己進王宅後發生的事情,還有對王容娘與王三郎姐弟兩個的觀感。

老和尚看似不在意,可道癡還是發現,當自己稱贊王三郎時,老和尚的嘴角還是挑了挑。

道癡見狀,不由心下一動,道:“聽說三郎有過目成誦之才,觀其行事亦帶古君子風。不曉得其他王家子弟如何,只是憑宗房七郎能主動相交,想來也是看好三郎。”

老和尚望向道癡,似是看透他的小心思,含笑著:“癡兒並不是熱心腸之人,看來是王三郎的赤子之心打動癡兒了!”

道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有些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他並非被所謂“手足之情”感動,只是瞧著王三郎品性純良,有些擔心而已。

現下小時還罷,這樣純良品性,只會得人稱贊與喜歡;長大以後,還是如此,就要撞得頭破血流,不知被人坑成什麽樣。

王三郎越是出色,道癡這個做兄弟的身上的擔子越輕。想要與家庭的牽系越輕,就要有人能真正支起撐門戶。

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搖了搖頭,道:“老和尚已經老了……有你一個,已經累了老和尚十載,老和尚哪裏還會自討苦吃……你若不放心,隨意指點一二便是……”

這是無意相見了。

道癡不過是隨口一句,既老和尚沒這個意思,便也撂下此事不提,反而開口提及寧藩之事。

“我父親借‘養親’還鄉,張真人攜弟子西行,這其中會不會是因寧藩不穩?”老和尚是他在這世上最近親的人之一,他便沒有遮遮掩掩,直言道。

老和尚面上依舊鎮定,可撚著佛珠的手卻顫了一下,道:“此話怎講?”

實際上,此時寧王確實早有反跡,例如暗殺欽差與逼迫地方臣子之類。道癡哪裏曉得這些,他之所以篤定寧王必反,不過是因為曉得歷史上有這麽一段。

老和尚既相問,道癡只能做沉思狀,將想好的說辭說了:“寧藩與朝廷不睦,天下皆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改變這局面,無非兩種法子,一種是朝廷尋故除藩,一種是寧藩奮起反擊。今上性子隨了先皇,禦下以寬仁為主,難以做出除藩之舉。聽聞寧藩當代王爺是庶長子襲爵,出身卑賤,不說旁人,寧藩內部諸王、將軍,襲爵初始,想來未能全部臣服。十數年間,整合寧藩之勢,寧王在封地已經勢成。”

朝廷將宗室王爺拘在封地上,像養豬似的養著,哪裏會允許他們做大?

寧王既然在地方勢力大,朝廷定要想法子削減,寧王舍不得放棄手中權力的話,就只有造反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