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錙銖必較

老將不是不關心政治,而是不能太關心政治。

這些在軍中擁有著極高聲望的將軍們若對朝堂國事太熱心,李世民就該擔心了。胸襟再博大的君王都會產生猜疑,於是程咬金李績等一幫老將學會了不對國事指手畫腳,每天杵在朝堂金殿裏,做一群安靜的老男子。

從古至今,政治向來是文官們玩的東西,而且也只有他們玩得最熟練,比如李世民重修大明宮,魏徵能狠下心當著君臣的面把自己的額頭磕得鮮血直流,用一種無傷性命的慘狀來引發滿朝文武反抗昏君的情緒,若換了程咬金出班勸諫,以老流氓的脾氣,大抵只能罵臟話,順便跟李世民的十八代女性先人長輩發生超輩分兩性關系,胡攪蠻纏將一件明明占理的事搞成無理取鬧。

所以武將不摻和政治是對的,除了打仗,其他的時候讓文官們拋頭顱灑熱血便是。

李素和程咬金也是同樣的想法,不同的是,李素是沒資格摻和,小小縣子,剛剛成年,朝堂上誰拿他的話當回事?

大家都是不摻和政治的老實人,坐在一起便只管飲酒作樂便是。

程家前堂內,李素難得主動地端起漆耳杯,朝程咬金遙敬:“程伯伯,咱們莫談國事,只論風月,小子滿飲,您……您也別隨意,都幹了。”

一杯酒下肚,李素眉毛眼睛鼻子全皺成一團,只覺得肚裏著了火似的,又辣又痛。

程家不講究,自從發明了五步倒之後,再沒在程家見過別的酒了,你弄幾壺三勒漿會死嗎?

李素幹杯了,程咬金連隨意都懶得隨意,斜著眼很輕蔑地嗤笑一聲:“慫樣!還‘莫談國事’,江山是陛下和老夫這幫子武夫一起打下來的,怎麽就談不得了?還‘風月’,成親三四天了還沒跟婆姨同房,老夫跟你有甚風月好說?”

“啊?”李素臉上血色翻湧,悲憤萬狀。

活不成了,家裏有程府的密探?這麽隱秘的事他咋知道?

“程伯伯咋知道的?”

程咬金又斜了他一眼:“俺咋知道?你牛伯伯李伯伯他們都知道,婆姨討來不就是讓你睡的嗎?成了親不同房是個啥說法?放著嬌滴滴的婆姨不用,連家都不敢回,每天孤零零睡火器局裏,還有臉跟老夫論什麽風月……”

李素眼睛眨了眨,瞬間明白了。

許敬宗!這個老混蛋!明日去火器局把他吊在樹上抽!

李素直起腰杆,一臉正色道:“程伯伯,您與小子皆是朝堂重臣,咱們爺倆還是談談國事吧……”

程咬金的表情更輕蔑了:“呸!乳臭未幹的小子,還‘重臣’,老夫跟你有屁的國事談,酒喝不下去趕緊滾蛋,以後給老夫多送些綠菜,除此之外再弄點實在的,你家莊子上難道就沒有偶爾摔斷腿的牛嗎?明給老夫摔斷一頭,老夫不多要,肉分一半足矣,快滾。”

“是是,小子告退……不過摔斷腿的牛,真沒有。”

程咬金氣笑了:“護犢子的貨,滾吧,記住,重修大明宮是朝堂裏該議論的事,你個小娃子千萬莫參與,否則引火燒身。”

“程伯伯放心,小子又不傻……”

……

快開春了,天氣仍然很冷冽,感受不到任何春天的氣息,貞觀十二年的春天姍姍來遲。

在這寒冷的天氣裏,李家卻迎來了大豐收。

五十畝大棚地裏,白色的薄如蟬翼般的素布被拉開,阡陌間堆滿了各種水靈靈綠油油的綠菜,如山般高高堆在地上,引來無數村民圍觀,以及各種羨慕嫉妒恨。

在這個連皇帝冬天都只能吃兩口蔫蓮菜的年代裏,李家的豐收委實值得別人嫉妒。

薛管家吆喝著雇請來的莊戶采收後,將綠菜全部搬運到李家前門外的大院子裏,過秤一稱,足有兩萬多斤。

李道正和薛管家樂開了花,李素卻有些不滿意。

五十畝兩萬多斤,平均每畝四百斤,其實產量算是比較低下的,對農事,李素只是半桶子水晃蕩,勉強記得前世大棚菜的幾個細節而已,具體的耕種維護等等,卻一竅不通了,全靠摸索,跌跌撞撞過來,收獲時只得到了這個產量。

兩萬多斤也不是小數目,至少李家絕對吃不完,加上送長安城裏各家叔叔伯伯的,也送不了多少,如何解決這些綠菜便成了李素要辦的大事。

李家大門外的院子從未這麽亂過,一筐筐黃瓜茄子(昆侖紫瓜)芥菜高高堆在院子裏,平日幹凈整潔的院子今日看起來像難民營的食堂倉庫,各種臟亂差,愛幹凈的李素難受得臉都擰成了一團。

必須趕緊解決它們!

……

王直人脈最廣,這些日子在東市廝混,認識的商人也最多,宋公羊不行,目前而言不能讓宋公羊知道李素這個人的存在,還有一位,李素有過一面之緣,當初賣大棚素布給他的毫州商人孫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