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世代交好

小蟊賊遇到了大強盜,除了以恭敬的姿勢乖乖送上臟物,實在沒有別的選擇。

囊中羞澀,拜訪長輩不能不帶禮物,好不容易克服了良心的譴責,努力淡化了羞恥心,從牛進達府上弄來的贓物,出門沒幾步便眼睜睜被老流氓截了道兒,不但贓物被劫,連李素本人也順手被劫進了程府。

今天……真是黑暗的一天,老了寫回憶錄時,今天的情節一定要用春秋筆法帶過去,太沒面子了。

每次進程府總是一成不變的老套路,二話不說先開宴,上酒上菜上胡姬,狂喝海塞順帶著公然傷風敗俗,偌大的盧國公府從裏到外透著一股聚義廳兼窯子的淫靡氣氛。

李素進程府不止一次兩次了,然而直到今日仍感到無所適從,總覺得自己像一葉單薄的扁舟,在怒海的驚濤駭浪裏掙紮,沉浮。

三年未進程府,李素覺得有些陌生,程府的庭院和前堂似乎重新修繕過,從裏到外煥然一新,庭院裏栽種著綠意盎然的桃樹和梅樹,前堂門廊下的廊柱刷著油光可鑒的朱漆,玄關和前堂的地板也重新漆刷過,脫鞋走在上面如同踩著粼粼的波光,觸目所及的任何物件都透著極度的奢華,每一處皆是富麗堂皇。

程咬金對李素很喜愛,拎著他進門後直到進了前堂才把他放下來,然後撫著亂糟糟的胡子大笑。

“好個娃子,比往年結實了不少,老夫拎著你都有點壓手了,不錯,男兒大丈夫,就該多吃肉,多長肉,壯得像一座山似的,別人看你的塊頭就不敢欺負你了,老夫別的不敢自誇,看看家裏六個小混賬,雖然做人做事一塌糊塗,可塊頭卻養得壯壯實實的,走在長安大街上,任誰見了心裏都發憷,這便是俺老程家的底氣!”

李素苦笑著唯唯稱是。

程咬金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俺老程命不好,從祖上到下面的兒孫,個個生得壯實,卻都是些憨傻之輩,沙場廝殺賣把子力氣不在話下,若論機巧謀算,六個加起來怕都比不上你小子一根手指頭,也不知祖上造過什麽孽,程家楞沒出過一個靈醒人,幸好俺老程家運氣不錯,雖然個個憨傻,俺家老大卻認識了你,程家如今老夫當家,應該出不了紕漏,往後老夫蹬了腿,程家氣運如何,誰都說不準,子正啊,你是個靈醒娃子,又有一身神鬼莫測的本事,來日出將入相也不是不可能,多與俺家幾個小子來往,說不定程家哪天遭了難,還要靠你來搭救……”

李素急忙躬身道:“小子被困西州,程伯伯義薄雲天,遣處默兄領程家莊丁千裏馳援,此恩此情,小子永世銘感,傳之百世不敢或忘,往後程家但有能用到李家之處,李家絕不推辭!”

說完李素直起身,正視程咬金的眼睛,神情嚴肅正經,這句話已不止是李素個人的承諾,而是上升到了李家世世代代的承諾。

確實是恩情,千余莊丁西出長安,一路風餐露宿,奔波千裏之外,在西州城破的最危急關頭,終於保住了城池不失,也救下了李素的性命,這是實實在在的救命之恩,程咬金是個老人精,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然不乏為程家留一絲香火情分的私利因素,可是,不論怎樣的出發點,恩情,就是恩情。

聽到李素嚴肅的承諾,程咬金終於展顏一笑,使勁拍了拍李素的肩。

“好,不廢話,來人,上菜,上酒!上月老夫與李績老匹夫比拳腳,老夫連抓帶撓的,總算略贏一籌,把他家一位貌美的胡姬贏來了,一直藏在府中未曾享用,今你來倒趕了巧,便讓那綠眼胡姬陪你,中意的話便送你了,哈哈,想到李績那老匹夫的臉被老夫撓破了相,老夫便感到無比爽利!上酒上酒!”

“撓……”李素兩眼頓時發直。

想象兩位絕世名將決鬥的場面,一人揪頭發吐口水,一人撓臉摳眼珠順帶猴子偷桃,那幅畫面……嘖!

“對,老夫撓的,咋了?”程咬金瞪眼:“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要的便是個結果,無論用的手段怎樣下作,贏了就是贏了!”

說著程咬金怒哼一聲,伸手在自己的褲襠處揉了幾下,神情頗為痛苦,接著冷笑道:“你以為僅老夫一人下作?李績老匹夫好到哪裏去了?一記撩陰腿差點害老夫斷子絕孫,老夫只在他臉上撓了四道印子,算便宜他了!”

李素目光愈發呆滯。

絕世高手決鬥的畫面,瞬間變成了痞子無賴撒潑,從名垂青史的名將之爭,變成了爭奪朱雀大街扛把子地位,這種心理上的落差……

還沒適應過來心理上的落差,程家下人已將酒菜端進來了,接下來……便是李素神智逐漸喪失的階段。

程家的酒宴風格與牛家不大一樣,雖然都是武將之家,走的都是大開大闔的套路,但程家的酒宴無形中更透出一股子橫掃千軍的氣勢,如果說牛家屬於豪放派的話,程家簡直就是野獸派,李素從進程家的門開始,便有一種誤入老虎籠子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