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劍!

國子監裏半山堂所有監生到齊全的第一天,波瀾不驚地結束了。

事後,大多數監生心有余悸地表示,幸虧聽了張琛三人的暴力勸學,幸虧從了陸三郎的溫柔勸學,否則,在皇帝突然駕臨的情況下,任何曠課不到的人都會如同夜晚的明燈那麽顯眼。反而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這兩個未成年皇子成了同學,他們都覺得沒什麽壓力。

在前頭還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兩個皇後嫡子在的情況下,小皇子就是小皇子。

相形之下,張壽的講史第一堂課,竟然是白馬之禍,更多還是從科舉的方向加以詮釋,這自然引來了一部分人的非議。可比起他最初那今定勝古的言論,白馬之禍的這個故事就成了完全可以忽略的一茬了。然而,皇帝對國子監學官的承諾,蓋過了這些爭議。

那一刻,原本就羨慕國子博士這種稀缺卻又精貴官職的低品官員們,簡直羨慕到發狂!

一年一等,三年任選六品官缺,這簡直是要……在原本就已經噴香撲鼻的紅燒肉上,再加上一塊讓人饞涎欲滴的蹄髈!

第一天下午的選修課,不過是亂糟糟的選課統計,因此傍晚時分,張壽再次踏入了順天府衙。已經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的他談不上熟門熟路,但之前見過的那位師爺卻如同對待最熟悉的人那樣,熟稔地和他說著話,熟絡地將他送進了順天府衙二堂。

而踏進此間的張壽,看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幕。

那真是……文山卷海!

他曾經知道,高考的試卷是要用屋子來堆的。而眼下這順天府衙的二堂一角,赫然也摞著一沓沓各式各樣的卷軸和紙張,乍一看便顯得極其淩亂。

當中大案後頭,一貫不苟言笑的順天府尹王傑王大頭正冷著臉坐在那,在其下手,是一個他似乎在順天府衙大門口見過一面的年輕官員。只不過那天他很快就被朱瑩推上了馱轎,忘了問人是誰。若按照他之前聽過的那些消息來推測,那應該是宋推官。

兩人案頭全都是猶如小山一般的文卷。

而在這位宋推官下手邊,一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少年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進來,正伏在一張小小的桌子上,麻木地一張一張看著卷子,看完就往地上扔。

直到張壽站在那張小書桌旁,擋去了光線,少年才突然擡起了頭,臉上滿是怒氣。等認出他後,人突然就氣惱地大叫了起來。

“小先生,你看看這些卷子!狗屁不通,也敢送進順天府衙來!”

張壽蹲下隨手撿起一張地上的卷子,看了一眼,便不禁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如果他是評卷老師,寧可收到一張白卷,也絕不願意在一張只有三道數學應用題的卷子上,看到三篇立意深遠,闡述聖賢大道理的八股文!

這都是什麽見鬼的玩意!

正在他想罵娘的時候,上方主位上,王大頭那冷冷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我打算吩咐人去四方布告底下附加條件,從明天開始,再要送卷子進來,需要裏保簽押,胡亂作答者,兩科之內不得參加府試院試鄉試!若是敢在答題時以聖賢書搪塞的,再加一科不得應考!”

看來,也是讀聖賢書考上進士,一路當官當到順天府尹,卻同時又精通算學的王大頭,也很憤怒這種幸進似的做法——這和科舉考試時,力圖把字寫得好看一點,於是期冀於獻媚取悅座師的做法有什麽兩樣?畢竟,除了鄉試會試殿試,一般是不謄錄的,沒人手……

同樣疲憊不堪的宋推官終於忘記了自己的上司是如何難伺候的人,嘆了一口氣說:“早該如此了,若是在張貼布告時就如此,想必那些抱著僥幸之心的人會少很多。”

張壽有些尷尬似的笑了笑:“我實在是沒經驗,所以才拜托了王大尹。”

有經驗的王大頭面色明顯陰沉了一下,但當他聽到張壽接下來的話時,他就漸漸眉目舒展了開來。

“老師也算是當世第一名士,帝師光環加身,可當初還是有人被人驅使,堵了他家的門。如今關系到功名和前途這麽大的事情,王大尹就算出此律令,說不定還會有人買通了別人前來投卷搗亂。畢竟,禁考也只能對付那些想參加科舉的人,對付不了一般人。”

“所以,”張壽微微笑了笑,“就算是廢紙,也不妨收進來。這個京城雖然有很多讀書人,但也有很多想讀書卻讀不起的人。這些紙大多是好紙,背面哪怕不能用毛筆蘸墨寫出好看的簪花小楷,但也足夠他們練字用了。我覺得,核驗身份非常可行,處罰就不用了。”

熟悉小先生的鄧小呆清清楚楚地看到,張壽的面上浮現出了一絲很溫和的笑容。但他知道,那種溫和的背後,在村子裏則必定是某些調皮的小家夥要倒黴了。至於現如今嘛,那當然是某些耍小心眼的人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