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倒啃甘蔗

第一次入宮,張壽是被清寧宮派來的馱轎接了進宮見太後,第二次是突然被皇帝從陸家召喚了去上朝,如今第三次入宮,當張壽走進乾清門時,心情卻比前兩次平靜多了。他走的是北安門,正好和下朝的官員隊伍錯開,見乾清門時,他還看了一眼正在撤走的上朝鑾駕。

很顯然,皇帝也才剛剛從奉天殿回到乾清宮不久。

今天給他引路的內侍是他曾經在司禮監外衙見過一面的準熟人呂禪,剛剛一路上談古說今,非常健談。此時已經進了乾清門,人卻沒有剛剛那種隨意了,一句閑話也不敢說,把張壽引到了台階下頭,往裏頭通報了一聲後,不多時就聽到了一個尖利的聲音。

“皇上正在更衣,張博士少待片刻。”

雖說這會兒風有點大,但張壽這一身官袍乃是趙國公府特制,內中夾棉,在如今這種天裏防寒保暖已經足夠了,張壽見呂禪聞言躊躇片刻,似乎不知道是否該進去,他幹脆就不催不問,目光低垂,氣定神閑地站在那等候,對四周圍那些端詳審視的目光視而不見。

趁著這空閑的功夫,他自顧自地想著昨夜去鐵匠鋪時看到的珍妮紡紗機雛形。雖說他還沒有真正試過機,趙四也說還需要微調。幾個鐵質構件,羅小小也尚未完工,但和他印象中的東西已經相差不遠。至於能不能用,回頭恐怕得回去請吳氏了。

織染和紡紗雖說並不是同行,但母親總比他這樣的純粹外行人要強一些。

他就這麽等了好一會兒,甚至有些習慣性走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背後一個聲音:“怎麽讓張博士在門外吹風苦等?”

張壽轉身一看,見是司禮監秉筆楚寬正從乾清門往自己這邊走來,他便頷首致意,卻只見楚寬笑著還禮,又有些微怒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呂禪,這才快步上了台階。很快,一個中年內侍就從裏快步出來,面上也帶著幾分慍怒,可他來不及開口說話,就被楚寬直接噴了回去。

“柳楓,你是乾清宮管事牌子不假,但張博士是皇上特地請來的,更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老師,你就是這樣慢待朝廷大臣的?”

乾清宮管事牌子柳楓很想反唇相譏,區區一個六品小官,算是哪門子朝廷大臣,尤其是看到張壽鎮定自若地站在那裏,根本沒理會他和楚寬的爭端時,他更覺得心裏不痛快,但更多的還是心虛。畢竟,皇帝只是吩咐讓張壽少待,卻沒有說讓人在乾清宮外等!

他並不是皇後的人,沒理由更沒膽量因為坤寧宮中的那位至今還被勒令閉門思過,於是就給張壽臉色看。要不是因緣巧合探聽到,清寧宮中的太後並不怎麽喜歡張壽,更不喜歡他摻和到皇家事宜中來,剛剛他也不至於暗示人讓張壽在外頭吹風。

因此,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只是之前傳話的人一時疏忽,小事而已,楚公公何必如此誇大其詞?”他說著就立刻擠出笑容招呼張壽道,“張博士快請進來,剛剛那個連傳話都不會的狗才,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張壽卻不慌不忙地說:“皇上既是讓人傳話讓我稍待,並未宣召我進乾清宮,我怎好擅自入內?雖說我曾經是山野閑人,但如今身為國子博士,自然不能讓人說我不知禮。”

楚寬見張壽不軟不硬地把柳楓頂了回去,當下立刻似笑非笑地瞥了這位乾清宮管事牌子一眼,旋即立時大步闖進了宮裏。他是特旨出入乾清宮不用通報,不分日夜都能長驅直入的人,所以柳楓嚇了一跳後,卻也顧不得張壽了,連忙追了上去。

而兩個人這一走,張壽頓時暗自呵呵。楚寬和柳楓一看就明顯不和,所以借著他在這裏等候這點小事還要掐一掐。不過,他雖說並沒有什麽鮮明的偏向,但之前都沒進乾清宮,現在又不是皇帝宣召,那他之前不是白等了?

覺得雙手有點冷,他就舉起手來,輕輕哈了一口氣。

這個動作才剛做了一半,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見,院子角落中兩個宮人正在一面灑掃,一面偷偷窺視自己,當對上他的目光之後,兩個明顯年歲挺小的宮人慌忙低頭,其中一個一瓢水潑灑得高了一些,水滴頓時濺出去老遠,其中幾滴水正好濺到張壽官袍下擺。

見此情景,其中一個宮人登時嚇住了,她下意識地拿了抹布上前想要彌補。可還不等她靠近,張壽就笑道:“幾滴水而已,不妨事。這種幹燥天氣,幹透之後就看不見了。”

而正好出來的皇帝,看到的就是張壽溫言相對,那小宮人又激動又惶恐,連連屈膝行禮謝罪的情景。他莫名地覺著這一幕很有意思,於是就站著多看了兩眼,誰知道背後就傳來了一個大煞風景的聲音:“你個偷懶的丫頭,讓你和人灑掃,你怎麽敢大膽兜搭張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