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紛紛亂亂

派一個實為首輔的大學士,外加一位伯爵送高麗者山君回國繼位?還要再搭上一群號稱去海上歷練,順便去高麗看看,將來預備隨船出海去往寰宇其他諸國的貴介子弟?

如果說前些天那些年輕人圍堵楚國公張瑞,以及呼啦啦一群人跑去公學求教張壽,而後又把自己家鬧得雞飛狗跳,這還僅僅是傳出了相應風聲的話,那麽,現在這就猶如石破天驚,簡直把朝臣們都給震懵了。

而孔大學士重新被請回乾清宮之後,再出來時卻也沒去內閣,而是一言不發地回到家中,只送去了一張告假的條子,隨即就開始閉門謝客。這種明顯在鬧情緒,或者說表明抗議的態度,頓時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也不知道激起多少小圈子的震蕩。

畢竟,這不但事涉一個內閣的位子,還在於一整條線上上下下無數位子——雖說這年頭還不至於真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孔大學士若是真的倒了,門生故舊鄉黨,自然非同小可。於是,就在當日,便有人彈劾孔大學士擅權……結果,奏疏卻如同石沉大海,留中不發。

這種曖昧的態度頓時引來了更多的試探者。當然,絕對不是一窩蜂上來彈劾孔大學士,而是還有義正詞嚴指斥皇帝此舉過分的——什麽高麗小國,縱使問罪也不用文官之首和勛臣一塊前往,縱使冊封國王也不過區區小事之類的……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奏疏被留中不發,試圖揣摩上意,然後脫穎而出的也好,試圖攻譖孔大學士,然後把自己這一黨的頭頭保送內閣的也好,試圖保住孔大學士的也好……順便提一句,孔大學士固然閉門謝客,但自己那些心腹卻都讓人去特意知會過,囑咐他們克制及安靜。

於是,群魔亂舞的調子固然愈演愈烈,但上躥下跳的主要是一些低階官員,中高階的大佬們或作壁上觀,或淡定做事,總之就是一副不參與的態度,這固然使得朝廷一邊猶如熱油鍋,一邊卻似乎是一潭死水。

而張壽這個只掛著一個翰林侍講學士名頭的閑人,最終卻也沒能置身事外。有人直接把矛頭指向了他之前的那份奏疏,言辭激烈地指責,他那所謂再建新學的主意純粹是邀寵邀名,居心叵測,居上位者豈能學舟夫船工之術?

接著,抨擊九章堂教授的算學涉及了欽天監的專屬領域,這樣的奏疏也接踵而來。再接著,有民間人士投書,聲稱天上星象大變,乃人主為奸佞蒙蔽之像……

接受過現代化的思想科學教育,張壽對所謂天人感應非常不以為然,再加上天文觀測這玩意,直到他那個時代都有技術的局限,就別提現在了。他對什麽測算日食月食的算法又完全不在行,所以從來沒教這方面的東西,更對星象對興衰政務之類的嗤之以鼻。

所以,此時被人噴了,他真覺得有些人腦袋有坑,直到這把火直接燒到了他家裏正要參加會試的幾個舉人身上,他就意識到,這場針對他的風波竟然還有別的名堂。

很明顯,這一場會試很多人志在必得,所以覺得他家裏那幾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可這些家夥也不想想,宋舉人哪怕考不中進士,和江都王府的婚約也不會作廢。方青倒是勢在必得,可人出身微寒,要看運氣,至於落水的鄒明以及兩個同伴,對前程的態度都很豁達。

不豁達也沒辦法啊,因為科舉這玩意從唐朝時的肆意作弊,糊名只是一層遮羞布,再到宋朝的謄錄,哪怕也總有考生或者考官想盡辦法互通關節,可真的不像某些電視劇裏拍的那樣,動不動就在科舉當中動手腳。

因為這就和高考作弊一樣,動輒就會殺一個血流成河!否則歷史上明初朱元璋造成南北榜事件的那次,怎麽直到現代還被人津津樂道?洪武年間會試一度都停了十幾年!

所以,張壽一點都不覺得,自家這張園裏能走出幾個新科進士,能出一個都要燒高香了,而且他對今科被點為主考和副主考的那兩位,那是連面熟都沒有,壓根就屬於同在翰林院,老死不相識。如今突遭無妄之災,他那股火氣就別提了。

可彈劾他的又不止一個,皇帝統統留中不發,而且還在朝會上制止有人拿那些奏疏的事出來說話,他就是想找一個當面噴回去的機會也暫時沒辦法,而且他又不用常常上朝。想了又想之後,他就直接讓阿六請來了正在備戰會試的宋舉人和方青。

因為從早些日子開始就不出門了,所以兩人壓根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只不過,出現在張壽面前時,他們的精氣神卻截然不同。

宋舉人那是滿面紅光,眉飛色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天天和江都王那位海陵縣主在談情說愛,而不是在家苦心備考。然而,方青就不一樣了,人面色蒼白,眼圈發青,一看就是在那苦苦讀書讀到精神恍惚,恐怕吃飯睡覺都不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