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篇 化灰案 第七章 陰毒、迷煙

我先據勝地,則敵不能以制我;敵先居勝地,則我不能以制敵。

——《武經總要》

梁興一路尋思著,緩步回到了住處。

他在那岸邊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見人來取那船。奔波了一整天,有些熬不住了,便決意先回住處歇息。梅大夫一家早已睡下,梁興不好打擾,便照常日的老法子,繞到後院,翻墻跳了進去,摸黑走進自己屋子。

他閂了門,沒去點燈,想直接去睡。漆黑中才走到床邊,忽然聽到床上一陣噝噝聲,他心裏一惕,忙急退兩步。再聽時,卻沒了聲息。他一邊戒備,一邊輕步走到桌邊,伸手摸到火石,迅速敲擊火鐮,點著了桌上的油燈,忙向床上望去。一眼之下,驚得頭皮頓時奓起——床中央竟然盤著一條蛇!

那蛇不知有幾尺長,至少兩指粗,頭呈三角,在燈影映照下,渾身綠瑩瑩散著幽光。顯然是一條毒蛇。那蛇昂起頭,吐著舌信,又發出噝噝聲。

梁興生平最怕的便是蛇,何況猝然見著,心膽都快驚碎。他忙伸手抓過門後的一根長槍。那蛇仍吐著信子,兩顆黑眼珠定定地盯著他。梁興雖然常聽人說打蛇要打七寸,卻不知道哪裏才是七寸。慌急之下,他一招飛星刺,“唰”地刺向那蛇。這一刺,他花過幾年工夫苦練,右手虛握槍杆,左手在杆底用力一拍,長槍便像箭弩一樣射出,極快極準。

長槍飛出,端端刺中蛇頸,“嗖”地將蛇釘到了墻上。那蛇卻並沒有死,身子仍在盤曲扭動。

梁興驚魂未定,看著心頭一陣煩惡,正在犯難該如何收拾這蛇,卻覺到床帳頂上有黑影在動,一擡眼,又驚得幾乎叫出來——又是蛇,另一條蛇,正從帳頂緩緩滑下。

梁興又驚又怒,一把抽出掛在身後墻柱上的手刀,沖過去連揮幾刀,將那蛇斬成了幾截。望著地上幾段蛇身,他心裏一陣陣發悸,牙齒咬得咯吱直響。他用刀尖挑著床帳,小心查看,帳頂和床裏似乎再沒有蛇了。

他又過去端來油燈,俯身照著床下查看,也沒有。剛直起身,忽聽見窗外“哢嗒”一聲響動,他忙問了一聲,卻沒有人應。他過去剛要開門,卻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從窗邊急奔向墻邊。梁興忙開門出去,見一個黑影倏地躍上墻頭,隨即跳了下去,有樣東西“啪嗒”掉落在地。

梁興快步奔到墻邊,見地上那件東西像是個竹管。他一把抓起,來不及細看,伸手一攀,飛身上墻。隱約見那黑影向街北奔去。他飛跳下去,邁步急追。那黑影看著有些瘦小,速度卻極快,梁興盡力追趕,卻始終沒能追近。一直追了兩個街口,一轉彎,再看不見那黑影了。

梁興盡力尋了半晌,都沒找見,卻聞到一縷異香,是從手裏那根竹管散出來的。他忙低頭細看,見那竹管裏竟有一點火星。街對角有家客店,門前掛著兩盞燈籠。他走到那燈籠下,就著燈光才看清楚,那竹管竟是一根迷煙管,管裏有一根點燃的迷香,尾端鑲了一截吹嘴。

那黑影剛才是要用這個迷倒我?

梁興心裏一沉,看來那兩條蛇不是自己鉆進我房裏去的,是那黑影偷放進去,意欲讓蛇咬死我。他怕一條不夠,帳頂上又放了一條,自己則躲在窗外偷看。我若被咬死最好,若沒有,他便用這迷煙迷倒我,再進屋殺死我。他使這些陰招,自然是怕當面對敵,不是我對手。

什麽人這麽處心積慮要殺死我?

看這鋪排布置,絕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梁興忙急急回想,卻想不起和什麽人結過深仇大恨。早些年,他不喜父親那般忍讓,加之年紀小、血氣盛,喜歡與人爭勝。習了武之後,更是到處和人比武過招,也招致了不少忌恨。等年紀稍長,尤其是父親亡故後,他怕母親擔憂,便漸漸收斂起來,不願再多生事。十七歲入了禁軍,兩年後升為教頭,又憑一身武藝,得了汴京“鬥絕”的名頭。他越發自重,再不肯輕易與人過招。除非營中校閱,或逢到節慶、禦前競技,才受命演練。

除此之外,常日裏,他不愛與人計較,合得來,便是友;合不來,笑笑就過,不願惹嫌或得罪人。因此,這幾年過得甚是輕松無事,並沒有和什麽人結過仇怨。

今天若不是先聽見噝噝聲,摸黑上了床,這會兒恐怕早已經死僵了。他不怕事,但怕陰招。那人今天謀害不成,恐怕不會罷休。接下來不知道又要使什麽陰狠招數。

他忽然想起來,中午覺得路上有人跟蹤,現在看來,並不是自己多疑。難道那人就是今晚那個黑影?看身量,又不像。

他又想起蔣凈。難道蔣凈之死也和這有關?也是那人設的計謀?想要陷害我?陷害不成,才想到要用蛇、用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