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事件 樋口晴子

剛開始下雨時,天空還殘留著淡淡的明亮,樋口晴子本來預期雨馬上會停,只要忍一下就過去了。但是過了一會兒,雨不但沒有停,雲層的顏色反而越來越深,最後變得幾乎像黑夜一樣昏暗,天空只能以烏雲密布來形容。雨勢越來越強,沒有帶傘走在街上的晴子一聲哀嚎,慌張地左右張望。

寬廣的人行道上一處屋檐也沒有,毫無棲身之處。

“怎麽辦?”她望向身旁的青柳雅春。雨勢之大,仿佛要將說話聲全部打落,雨滴在地面上四散飛濺。

青柳把頭發往上撥,看了一下手表。“距離我們預約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重點不是時間吧?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怎麽走到店裏?”晴子也伸手摸著頭發說道。

“窮人還想吃法國料理,這是我們的報應。”

“有什麽關系,慶祝一下嘛。”

當晴子提出為了紀念兩人交往三個月應該慶祝一番的時候,青柳原本是興趣缺缺的。他如是說: “所謂的慶祝,應該是在更重大的時間點實施才對吧?譬如一周年之類的,就算再短,至少也要半年吧?”接著又表示,“說真的我過去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我也沒有啊。”晴子說,“不過,就連車子,每個月也要定檢一次吧?”她試圖以莫名其妙的論點說服青柳。“所以嚴格來說,這不是交往三個月的紀念,而是交往三個月的定檢。”

其實,晴子只是想找個借口到仙台市新開張的知名法國料理餐廳體驗一下。

“啊,對了。”青柳說道。

“什麽對了?”

“我想起來了。”青柳雖然已淋成了落湯雞,表情卻突然變得非常開朗。他抓起晴子的手往前跑,繞過人行道的轉角,來到一條通往大學校園的大馬路上。雨勢完全沒有減弱的趨勢,簡直像泄洪的瀑布,馬路上的車子都將雨刷開到了最高速,雨刷忙碌得仿佛隨時會折斷。道路中央的輪胎凹痕積滿了雨水,馬路變成了一條河。

青柳往人行道的外側鉆了進去。這條馬路似乎原本就是在一塊長滿樹木、雜草叢生的土地上開拓出來的,路邊的雜草茂密程度雖然還不至於是一片荒野,但至少也稱得上是雜草叢生。青柳大踏步往草叢中走去,晴子根本沒機會發問,只能緊跟在後。每一腳踏在地面上,都會濺起泥水。

“就在前面。”青柳指著前方說道。周圍的草既長又密,以樋口晴子的體型而言可以完全被掩蓋。直到走至近處,才發現在雜草叢中停著一輛車。那是一輛褪色的黃色轎車,雨滴撞在引擎蓋上發出聲響。

“上車吧。”青柳一面說,一面走向駕駛座旁。

“上車?”

青柳蹲下身子,把手伸進了車下,站起身來,說道:“我現在要開門了。”接著響起了門鎖彈開的聲音,晴子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車內。

“好大的雨啊。”坐在駕駛座上的青柳看著雨滴打在前方擋風玻璃上,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是誰的車呀?”

“不知道。”青柳撥一撥頭發,把水珠甩掉。“擠一下就會有水跑出來呢。”他一邊說,一邊擠著額頭上的頭發,讓水滴滴到座位前方,接著又轉頭看了一下後座,伸手取來一條毛巾。

“真巧。”他把毛巾遞給晴子, “拿去用吧。”

“這是誰的毛巾?”

“不知道。”青柳笑了一下,把毛巾湊到鼻子前聞一聞,說,“似乎不舊。”

“不要,惡心死了。”

“不用的話會感冒的。”以十一月來說,最近的天氣還算溫暖,但全身濕淋淋的畢竟不是好事。

“我想應該是阿一的毛巾吧,倒也沒那麽來路不明。”

“這是阿一的車?”

“不,不是。”青柳將鑰匙插進方向盤旁邊的鑰匙孔內試著轉動,但引擎毫無反應。“電瓶果然沒電了。”

晴子心驚膽跳地用毛巾擦起了頭發,畢竟不曉得原物主是誰,越擦越覺得好像有什麽神秘物質沾在頭發上,感覺非常不舒服,但總比感冒好。大致擦幹了之後,晴子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淋濕的部位感到一陣冰涼。

“你怎麽會知道有這輛車?”

青柳應了一句“嗯”之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還帶了三分心虛。“這輛車被丟在這裏好久了,從以前就很有名呢。大家都說車主懶得把車拿去報廢,才丟在這裏。”

“你怎麽會有鑰匙?”

“鑰匙就放在輪胎上。”

“喔?”晴子嘴裏說著,眼睛望向窗外。一波又一波強烈的雨勢令人觸目驚心,雨滴以仿佛帶著血海深仇的氣勢砸下來,不禁佩服引擎蓋竟然可以承受得了撞擊而不凹陷。

“就在這裏避一下雨吧。”

“也好。雨這麽大,就算有雨傘也沒什麽用。車子如果能發動就更好了,最好能開個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