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盛宴(八)太衍宗謝微之,……
容遲大師兄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下那股憋悶,眼神復雜難言。
師弟,你這樣做, 除了自苦,又有什麽意義?
他看著不為所動的謝微之, 閉了閉眼,既然已經錯過,便不可能再回頭。
容遲大師兄雙手在衣袖中緊握成拳, 容遲自己應下要接司擎三劍,旁人便決不能出手。
除了容遲自己, 誰也不能出手。
容遲半跪在地,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身,太衍宗當代弟子第一人的劍,如何是那樣好接的。
月白衣袍被血染透,容遲的身形在日光下顯得很是單薄, 似乎只要微微用力,便能將其折斷。
“請司擎真人,出第三劍——”容遲重復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話,冷汗從額發滾落, 混著鮮血墜下。
司擎再次舉起劍, 他不會因為容遲這般引頸就戮的模樣就手下留情。
當日十一金丹破碎, 被藥王谷取心頭血之時, 可有人對她心軟?
司擎持劍落下,這第三劍, 比之之前兩劍威勢更甚,劍氣呼嘯,眾人只是旁觀, 都覺得要被這鋒銳劍氣灼傷。
劍光眨眼便落在容遲身上,劍氣擴散,揚起一圈風煙,誰也看不清當中情形。
木知謠瞳孔一縮,失聲叫道:“三師兄!”
兩行淚從眼角滑落,她腦中一片空白,太衍宗怎麽能...
風煙散去,容遲倒在地上,身下大片血跡暈開,鮮紅刺目。
他心口傷可見骨,但這一次,體內卻已沒有靈力來修復這樣嚴重的傷勢。
容遲真的僅憑肉身,扛下了司擎三劍。
此時,他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不見。
謝微之沒有看容遲,自始至終,她都未曾為容遲的慘狀動容。
就好像那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容遲如何,於謝微之而言,早已是無關緊要了。
就像容遲受的這三劍,太衍宗和藥王谷的爭端,與她並無關系一般。
“事情到此,應該可以結束了吧。”謝微之淡淡道,這場關於她的熱鬧,大約終於能謝幕了。
這次明霜寒和子書重明沒有出面,能少兩個麻煩,總歸還是好的。
“接下來,應當能夠安心喝酒了。”謝微之向晏平生挑挑眉,不用多說,兩人便回身向自己席位走去。
“微之...”容遲在日光下,緩緩睜開眼,聲音虛弱得叫人一不小心,便要忽略了去。
謝微之終於停下腳步。
她就在離他不過三丈遠的地方,可是容遲已經沒有力氣站起身,就像他終其一生,也再沒有可能走到謝微之身邊。
短短三丈,卻是無論何等高深修為,都無法逾越的天塹。
“微之,對不起...”容遲斷斷續續道,眼神渙散。“我實在,沒有辦法...”
他實在,有許多不得已。
“我知。”謝微之沒有看他,口中淡淡道。
她知道。
但——縱你有千般萬般無奈,又與我,有何幹系?
謝微之和晏平生,並肩向前走去,與容遲錯身而過。
容遲二師兄急急走上前,半抱起容遲,取出靈光熠熠的丹藥為容遲服下,藥王谷之人,缺什麽,都不會缺了極品丹藥。
他伸手握住容遲手腕,輸入靈力,為容遲護住心脈,助他吸收藥力。
見容遲還留下一口氣,藥王谷大師兄頓時松了一口氣,只要容遲還留著一口氣,藥王谷便能搶回他這條命。
若是容遲立斃在司擎劍下,那便是藥王谷掌門木天青,也回天乏術。
木知謠幾乎稱得上仇恨的視線落在謝微之身上,她當然應該怨恨,如今傷重瀕死的,正是她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師兄。
若非她的眼神將要化為實質,謝微之都忘了自己方才為了阻止雲鸞和木知謠動手,彈指畫下兩道陣紋將兩個人都困住了。
一個響指,謝微之解開了木知謠和雲鸞腳下陣紋。
“師姐!”雲鸞立時小跑上前,對著謝微之身旁的晏平生鼓了鼓嘴,強行擠進兩人之中,挽住謝微之的手。
至於木知謠,看了一眼謝微之,咬著唇跑向容遲。
“師兄——”她帶著哭腔喚道,手顫抖著撫過容遲衣襟上的血跡,心臟一陣陣收緊。
木知謠被喚作醫仙,手下也救過許多重傷修士,可眼前重傷的,是她的師兄,是她的至親。
容遲卻無暇注意她的哭聲,他雙眸中神采渙散,周遭所有的人聲都在這一刻遠去,只聽得風刮過樹梢窸窣之聲,落花紛紛揚揚而下,粉白一片中,天地靜寂。
微之,原來我們的故事,結束得那麽早。
只是他到了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注一)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容遲慘淡地笑著,迎著日光,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