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龍床上治病

禦書房外室烏泱泱跪了一地的太醫,幾乎是將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傳了個遍,不知道的還以為大楚皇帝出了什麽事。

楚閬站在床榻邊上,看著已經昏睡過去的沈辭,他方才咳了半個時辰,就差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此刻面色蒼白地睡著還是因為太醫動了針的緣故。

楚閬眉頭緊鎖,上一世沈辭雖然不騎馬射箭,卻也很少生病,印象裏,沈辭只病過一次,不過也是很快就好了,像如今這般咳血,是根本沒有過的。

把脈的太醫手回收,戰戰兢兢道:“回陛下,國師大人是因為受了風寒,寒氣入體才導致身子虛弱,從而生出咳疾,並無其他不妥。”

這話,楚閬今日已經聽了不下二十遍,外頭跪著的太醫,每個人診完脈都是這番說辭。

屋內的氣壓愈發低沉,就叫一旁的趙殷也忍不住抹汗,從昨日開始,他們大楚的天子,就變得不一樣了,帝王的威壓簡直能讓人當場窒息,國師沈辭是表面謙和但手段狠厲,而陛下,是直接告訴你,你小命不保。

楚閬默了半晌,忽然笑了一聲:“你們太醫院口口聲聲告訴朕,朕的先生只是風寒,可你們見過小小風寒令人咳血咳了半個時辰的嗎?!”

太醫院院首連忙跪下:“是臣無能。”

楚閬擺了擺手:“確實無能,太醫院罰一年的俸祿,去想法子吧。”

太醫們連忙告退。

沈辭被幾根銀針強制入眠,卻也並未睡多久,他半夜悠悠醒轉,內室空無一人,只有屏風外隱約透進來一點燭光,那天子坐在書案前,點著一盞宮燈批閱奏折。

沈辭起身朝外面走去,楚閬聽到動靜便站起來了,見沈辭出來,頗為驚喜:“先生醒了。”

“嗯,”沈辭目光瞥見桌上放著的一碗濃濃的湯藥,故意換了個話題,“祭天宴的名單臣已經擬好,就在書案前,請陛下過目。”

楚閬點頭:“朕已經看到了,先生有心了,桌上的藥不燙不冷,應該剛好,先生快喝了吧。”

沈辭連桌子那邊都沒有走過去,徑直朝書案走:“臣說了,小小風寒,歇兩日便會好的。”

楚閬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看出個真假來:“既然只是小小風寒,先生何故咳血?”

沈辭無法回答他,卻也不肯挪動一步去喝桌上的藥,前兩次雖說迫於無奈,一飲而盡,可那苦澀的味道一整天都沒散去,現在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楚閬見他不動,便知他又在執拗,擡步湊近沈辭,沈辭一手撐在書案邊,此刻楚閬身上的龍涎香瞬間將他包圍,他再度被困在楚閬與書案之間。

“陛下,臣真的…?!”沈辭推諉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身後有一只手掌撫上腰下的地方,被打的羞恥感一下子冒了上來,沈辭空的另一只手連忙抓住楚閬的手。

楚閬笑著道:“先生,良藥苦口利於病。”

沈辭推開楚閬,那虛弱的力道哪裏能推開,按在小皇帝的胸口,好似踩奶的貓兒,楚閬自覺順著那微弱的力道退開一步。

沈辭踉蹌著,朝桌上的藥走去。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前面兩次那般的決心,能一飲而盡,他喝了半碗,只覺得喉間一甜,血色從唇齒間溢出,灌進了滿是墨色的藥汁中,沈辭背對著楚閬,不動聲色地抹了抹唇邊的血色,十分自然地將碗脫手摔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還有那融入了鮮血的藥。

趙殷聽到動靜,連忙開門進來,見這滿地的狼藉,差人緊趕慢趕地收拾。

楚閬望著撐在桌邊的沈辭,似笑非笑:“先生莫不是不想喝藥,故意摔碎了碗?”

沈辭被他氣笑了,他看著站在燭火邊明暗交織的小皇帝,想起天子幼時也不愛喝藥,那時為了逼楚閬喝藥,他也是費了不少心機,如今這般…算是報復吧?

沈辭神色倦怠,嘆了一聲。

也罷,江湖有句話,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的,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小皇帝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一月之後,他二人便永不相欠。

沈辭看著他,等他說出那句“趙殷,再端一碗藥來”。

然而,楚閬開口說的是:“先生許是這幾日悶壞了,故而發這麽大的脾氣,朕隨先生出去走走吧?”

沈辭微愣,不過這兩日都被困在禦書房,他確實有些煩悶,重生回來之後本想放下過去,直接離開京都,卻發現自己根本走不了,心情一直低沉著,這或許也是他的病因。

沈辭點了點頭,跟著楚閬踏出了禦書房的門。

夜已深了,外面宮燈沿著鵝卵石的小道點了一路,看上去像是引渡黃泉的明燈,仿佛黑暗的盡頭,是新的人生。

沈辭望著那漆黑的道路,順著宮燈一直走,忘記了身側的楚閬,他放空了自己,拋去上輩子的不甘與遺憾,拋去了這輩子眼前的煩悶,只想一直走,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