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癢癢撓之神
月亮又躲到了濃雲後面, 窗邊明顯暗了下來。夏彌旬本就神志模糊,如此更看不清商籟,眼前像隔著一塊磨砂玻璃片。但是, 他能感覺到商籟的目光,晦暗莫測的眼睛, 偏生又蘊著沉黑的光亮。
商籟一定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一定知道怎樣才能讓他從現在的窘境中解脫出來, 但壞心眼的神明就是不說話, 只是好整以暇地注視著他,等待他先開口。
夏彌旬垂下頭,銀睫一斂,遮住淺淺浮在眼眶的朦朧水霧。
“把我抱下來……”他有氣無力地舉起雙臂。
身子一輕,腳卻沒有落地。整個人被商籟打橫圈進了溫暖的懷抱, 騰空懸在那兒的感覺令他惶然, 但再沒別的可依靠, 便只能摟住商籟的頸項,把燒得紅燙的臉深深埋了下去。
“怎麽了,是我沒抱緊?”商籟問。
其實,對於怎麽抱夏彌旬這件事,他總是拿捏不定。力度小了會不安心,若稍逾了距,又怕人吃痛。每每抱人,每每小心,每每甘之如飴。看著吸血鬼在懷中蜷成小而乖的一團, 幸福就化成實質,一點點填滿原本空無的神生。
“不是……”夏彌旬含混地嘟囔,“魔力……不夠, 給我……更多魔力……”
商籟親了親他的額發,低聲問:“我該怎麽給你?”
夏彌旬睜開一線猩紅的血瞳,又輕亶頁著闔上,“不知道……”
“我不信,寶寶明明是知道的。”商籟繼續親他,從睫毛到鼻尖,往返留連。
在這番溫柔的苛問之下,夏彌旬只能用快被赧意鬲蟲化的氣音,喃喃吐出幾個字來。換作不久前的他,恐怕做夢都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變成現在這樣,被一直抵觸反感的神明圈錮在臂彎,就連平息吸血沖動,都要被迫剖白谷欠念。
隱秘的、想一下都心跳加速的谷欠念。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惡劣的神明。
商籟抱著他往房間裏走,繼續問:“只是想要魔力嗎?”這麽一問,夏彌旬就不肯說話了,銀發中露出的一點雪白耳尖倒是明顯透了紅。
鏖虐公天生就缺乏濃麗的顏色,哪哪兒都是寒意森森的冷色,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誠實又奢侈地揮霍紅色。
這一點,沒人比商籟體會得更深入刻骨。
太想聽到夏彌旬的回答,只能繼續孜孜不倦地追問,末了,懷裏的人終於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給了他答案。
是他想要的答案。
臥室窗邊的永留花靜靜閃爍著柔淡的虹彩,注意到夏彌旬正別過頭定定地望,商籟就輕啄了他的鼻尖,讓他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既然這麽喜歡,那以後就在極樂之庭都種滿永留花,好不好?”
“不要,討厭那個地方。”夏彌旬甕聲甕氣,“而且,我也不喜歡永留花。想要永留花,只是因為……”
商籟耐心地追問:“因為什麽?”
夏彌旬鼻音愈發的重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帶著點委屈道:“因為你啊。”
“我不想忘記你。”
“我想永遠記住你。”
“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尾音被商籟突如其來的動作,掩埋在了柔車欠的被浪裏。
壁燈光線昏暗如退潮時的海水,忽明忽暗地拍打著墻面。
壓伏的姿勢投下憧憧陰影,將夏彌旬整個籠罩。他成了陷入密織蛛網的一羽蝴蝶,縱使期待,也難免惴惴,難免忐忑。
在被拋上雲端時,那如露似電的幻夢感尚未消失之前,夏彌旬仰面望進那雙翻湧著濃烈情緒的墨瞳,伸出手臂環緊那人的頸項,吹出混合著眼淚殘熱的氣音:
“商籟是神,真的太好了。”
*
久違地,又做了那個夢。
那個一直在向誰道歉的夢。
夢裏的人還是站在光線湧入的地方,自己依舊留在黑暗深處。
但是,這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近了些,他好像能隱約窺見一點那人的輪廓了。
那應是他最愛的溫柔線條,端正的,明亮的,神清骨秀的,令他一望便心生暖意。然而,那雙熟悉黑瞳投向他的目光,卻是那麽冰寒徹骨,充滿凜然的苛責與怨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會招致這樣的憎惡,但心裏的愧疚感沉甸甸的很真實,於是他只能再次張開口: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夏彌旬大口耑著氣從夢中驚醒,發寒的四肢胡亂撲打著,本能地尋找那個緊擁自己一整夜的熱源。
商籟不在。
晨風吹掀窗簾,一隙陽光透進來,驅散了飄飄然的熏醉昏意。
夏彌旬摸了摸臉頰,還殘留著氵顯冷淚痕。但是,和以前一樣,他只能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噩夢,夢中諸多細枝末節,早如海上浮沫,消散得一幹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