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寨(二)

“怎麽回事?”姜陵四下看,愣是找不到半點血跡。

血跡突然消失,實在是匪夷所思。他們又返回去找血跡,發現它在進入這間糧倉的瞬間就斷了。有人爬上梁去找,看有沒有屍體,梁上都是厚厚的灰塵,連個腳印子都沒有,他跳下來,沉重地搖了搖頭。

現在的情況很詭異,前一撥人遇見危險,留下一個人用性命堵門,剩下的人逃跑,可逃跑的人逃著逃著就統統消失了。姜陵猜測是不是鬼怪的術法,就像鬼打墻那樣把他們困在內廊裏,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從內廊出來,這糧倉裏自然也不會有他們的腳印。

但白笳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喻家人好歹都是修士,被鬼打墻困住,定然會有應對的方法,怎麽也會有符咒留下,可一路走來內廊幹幹凈凈,除了血跡什麽都沒有。姜陵被白笳堵了話,頗有些不高興,白笳畢竟是個外姓子弟,現在卻似乎比內門子弟還要出風頭。穆知深一直不吭聲,他轉而尋求穆知深的意見,卻見那沉默的男人拔出刀,凜冽的刀光在空中一閃,數個米面袋子都破了洞,白花花的面粉從裏頭流出來,最後露出一截枯槁的手臂。

白笳上前把袋子拉開,登時驚呆了。

有兩具屍體藏在米面袋子裏,渾身雪白,乍一看雪人似的。

原來他們藏在了這裏,定是沒有受傷的人擦除了地上的血跡,但是時間緊迫,只來得及擦掉糧倉裏的。然而他們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一劫,全都死在了這裏。

有人翻著麻袋,奇道:“這裏的米放了多久了?竟然都沒有發黴。”

正要翻到角落,忽然有個雪白的東西從米面裏躥出來,直撲向面門。那人反應慢了半拍,腿腳竟然僵著不動。脖子被誰拉了一下,一柄刀橫過眼前擋住了那白屍的利爪,割下他半個袖子下來。白屍踩著刀刃借力在空中翻了個個兒,破出窗子逃了個沒影兒。

“天爺,嚇我一大跳,”那人癱倒在地,“那是上一支隊伍的前輩麽?怎麽變成鬼怪了?”

“仙門的人就不能化鬼麽?大家都是人,只要是人就能變成鬼。”白笳笑了笑,伸手把那弟子拉起來,“沒事吧,幸好不兇,畢竟是咱們仙門的前輩,變成鬼也是好鬼。”

有個袁家弟子在後面小聲道:“那可不一定,穆師兄的父親就……”

“慎言!”姜陵眼睛一瞪。

穆知深依舊沒什麽表情,白皙的臉龐近乎冷漠。他撿起地上的袖片,將面粉吹掉,是喻氏的流雲白綾。他神色變得很凝重,將刀收回鞘,道:“此地古怪,第三面銅鏡放棄,即刻回程。”

“咱們都走到這兒了,這就放棄了?”那袁家子弟問,“黃泉鬼國咱們才剛剛摸到邊!”

穆知深瞥了他一眼,道:“這幾具屍體死因不明,那個殺了他們的鬼怪很兇,它若出現,我沒有把握護住你們。”

“穆師兄未免太自信了些,我雖然不及你,好歹評定也得了個上品,需要你護什麽?”那袁家子弟冷笑道。

他還想說些什麽,內廊的盡頭忽然響起腳步聲,似乎就是在方才他們過來的那個屋裏。所有人登時不出聲了,連那姓袁的都閉了口。

哢嗒。哢嗒。哢嗒。

腳步聲規律地響著,似乎在徘徊逡巡。穆知深做了個手勢,所有人默契地滅了燈。

不可能是他們的人,穆知深數過人數,原本在第三層搜尋的人一個不少,都下來了。是方才那個白屍?還是……一個可怕的猜測烏雲一般罩住心頭,難不成是殺了上一支隊伍的那個鬼怪麽?

它仍在屋子裏走動,哢嗒、哢嗒、哢嗒,聽起來越來越靠近內廊了。他們聽見低低的鬼語,嘰裏咕嚕,含在喉嚨裏似的,聽不清在說什麽。

大家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地上的木板太破舊了,隨便挪動一步發出來的聲響都十分刺耳。黑暗無比深邃,鐵幕一般罩住所有人。腳步聲漸漸消失了,低語聲也聽不見了。深沉的寂靜裏只聽得見大家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有幾分顫抖。

就在這時,穆知深發現了不對勁。

十五個人,理應是十五個呼吸,可這間屋子裏他只聽得見七個呼吸。還有八個人靜如死屍,無聲無息。從樓下上來的隊伍剛好就是八個人,他驀然想起那八個人從下來開始就沒有開口說過話。

有誰拉住了他的腕子,根據位置判斷是白笳,那個袁家的外姓弟子。

白笳翻開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寫:

倉中有鬼。

腳步聲在內廊的入口徘徊,應當是忌憚廊內貼著的符咒。他們貼的是穆家的雷符,“雷,天地中樞也”,不死不活的東西懼怕雷法。穆知深緩緩扣住刀鐔,他的刀無聲地滑出刀鞘,沒有一點聲息。他記得那八個鬼怪站的位置,他要越過四個同伴,三個呼吸之內出六刀,其中兩刀連斬兩鬼。他緩慢地吐息,將呼吸調整到最佳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