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別夢長(二)

“本大爺來也!”

一個絳紅色的影子驀然閃現,抓住穆夫人劈向初三的銹刃,刀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冒煙。滾燙的熱度順著精鐵刀身蔓延到刀鐔和刀柄,穆夫人握著刀柄的手灼燒刺痛,不得已棄了刀。

銹刃在百裏決明的手中熔化成滾燙的鐵水,他偏過臉,打眼矬子裏瞥見滿身是血的穆知深。他怒從心起,一下著了火。師吾念已經趕到,正緊急為穆知深包紮傷口,再把包袱裏的止血藥一股腦兒給他嘴裏灌進去。

“他奶奶的熊,爺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中意的女婿,你竟然把他搞廢了!”百裏決明猙獰地冷笑,“聽說你來自西難陀,好大的能耐呐。”

“百裏決明?”惡鬼借著穆夫人的嘴開口。

“本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當年就是我封印你,冤有頭債有主,我借你一具肉身,你從這女人的身體裏滾出來,跟我面對面打一場。”

“你變了很多,”惡鬼的話意味深長,“我都認不出來你了。燃起你的火,百裏決明,讓我看看你的功法是否一如當初。”

“如你所願。”

功法無聲地運轉,三昧真火從百裏決明的掌心迸發。火苗搖曳,光焰逼人,和主人一樣囂張狂傲。

惡鬼盯著那簇火焰,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多麽燦爛的火啊,抱塵山只有你的火焰這般奪目。”他低笑,“很好,我認出來了。”

話音剛落,惡鬼和百裏決明同時撲向對方。兩個鬼怪在空中相遇,拳與拳相撞,骨骼在撞擊的刹那間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兩道影子相互糾纏,仿佛粘連在了一起,幾乎難分彼此,他們就像兩頭角鬥的猛獸,分開的瞬間又相撲,撞飛之後迅速回返。惡鬼以鬼影的姿態操縱穆夫人,難以激發真正的鬼怪實力完成閃現,這多少限制了他的功法。而百裏決明被封了將近五成的功力,又要提防殺招太過傷到穆夫人的肉身。兩只鬼都有限制和顧慮,堪堪戰成了平手。

另一邊,師吾念用匕首撩開穆知深碎裂的衣袖,看見他通紅的手掌。喻聽秋額頭冒汗,問:“怎麽辦,還有救麽?”

“我可以把血垢引出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師吾念沉聲道,“割一塊你的大腿肉給我。”

“大腿肉?”喻聽秋訝然。

“不必太多,食指大小就好。”師吾念看她不動彈,擡起臉道,“我需要活人肉,此間生人除了穆夫人只你我二人,難道你指望我割麽?那他還是去死吧。”

“割割割!不就是一塊兒大腿肉麽!”喻聽秋背過身咬住劍鞘,取出匕首撩開裙擺。

“避開你的主要經脈,免得大出血,我不想救了一個再救一個。”師吾念脫下外袍攤在地上,小心翼翼捏起穆知深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放在袍上。

喻聽秋那邊發力,師吾念聽見她悶哼了一聲,緊接著一條紅肉扔了過來。師吾念將金瘡藥遞給她,用匕首挑起肉,放在穆知深的手指下方。聞見新鮮的血肉,他手掌上的血垢開始蠕動,汩汩流出指尖,爬上那條紅肉。等它們完全離開穆知深的手掌,師吾念迅速卷起袍子,紮成包裹,用火折子點燃,扔到地洞裏。

“為什麽是大腿肉?”喻聽秋喘著粗氣。

“股肉鮮嫩,這些血垢愛吃肉,嫩肉更吸引它們。”

師吾念檢查了一遍穆知深的全身,確定沒有其他地方被血垢汙染。穆知深運氣很差,家破人亡,遇到的惡鬼不是西難陀的神秘惡煞,就是百裏決明這號鬼中修羅。然而差到極點卻也有所轉機,至少他沾上的血垢都乖巧地聚集在他的手掌位置。

至於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挺過去了。

師吾念站起身,屋子中央戰況激烈,百裏決明顧慮穆夫人的肉身下不了重手,被那惡鬼咬得渾身是血。幾個鬼侍在外圍逡巡,不時用弩箭瞄準惡鬼,然而百裏決明和惡鬼的速度太快,常常丟失準頭,他們基本幫不了什麽忙。

師吾念從包袱裏拉出紅線團,將線頭丟給三個鬼侍,爾後拔出刀,細密的風流徐徐裹上刀刃。他盯著兩個鬼怪,雙手握刀,微微下蹲。調整呼吸,兩只猛獸般的惡鬼在他的視野裏糾纏,血光和火光同時迸濺,刻骨的殺意彌漫八方。他閉起眼,黑暗的室內盈滿他放出去的風流,細小的風是他的指尖末梢,每一次振動都像琴弦一般震顫著傳送回他的指尖。

又一次撞擊,兩個鬼怪狂怒撕咬。

風流巨震,琴弦轟鳴。

就是現在!

師吾念進步揮刀,刀光猶如雪花乍現,摧枯拉朽地直直切入兩個鬼怪中間的縫隙,地板被刀光切割,出現一道深深的溝壑。兩個鬼怪被刀光強行分開,百裏決明滾到一側,惡鬼淩空翻滾,匍匐在地板上。

“上!”師吾念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