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自保計劃

崔築寧倒了一杯水,遞給陸林北,神情和語氣都變得更加平穩,看樣子,他打算好好講道理,“你和我之間,很難取得信任,我明白這一點,沒辦法,咱們來自互相敵視的兩個家族,從第一次見面那一刻起,就注定會是對手,後來又發生那麽多事情,增加不少恩怨。”

大概是想起往事,崔築寧笑著搖搖頭,“你和枚千重,可真是讓我吃過不少苦頭、出過不少醜,還差點要了我的命。”

“彼此彼此。”陸林北喝一口水,心想,老千的命已經被人“要”走了。

崔築寧收起笑容,正色道:“可無論鬥爭有多激烈,咱們屬於同一類人,即便不能做到互相尊重,至少能夠互相理解。”

“因為咱們都是調查員。”

“而且是從小就接受培訓的農場調查員,咱們與那些半路招募進來的調查員不同,還記得丁普倫嗎?”

“記得,應急司的分析員。”

“他還在做分析員,留在情報總局,沒有跟隨應急司並入軍情處,雖然他曾經為我效力,現在是同事,平時關系也很好,但在心裏,我瞧不起他,他根本不了解這個行當,做調查員都不夠格,更不用說分析員。”

“你不該背後評價同事,尤其不該當我的面說這些。”

“沒關系,因為規矩已經不重要了,人人都可以收買,同樣,人人都可以出賣,農場調查員早晚會成為老古董。就拿你來說吧,竟然與我合作,這在從前是不可想象的。”

“我沒與任何人合作,只是執行上司的命令。”

“沒有區別,農場子弟是沒有辭職或者退出這些說法的,你可是第一個,大概也是最後一個,放到從前,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放到現在,有些人能接受,有些人仍然認為是背叛。我佩服枚利濤,雖然是老人,思想卻比某些年輕人更加前衛,他能接受你的退出,也能接受農場的衰落。與他相反,一些年輕人,卻寧肯生活在過去,自願充當農場利益的捍衛者,崔家有這種人,枚家也有。”

陸林北知道崔築寧想說什麽,無心反駁,也無從反駁,只是默默地喝水。

“枚忘真就是這樣的年輕人,你比我更清楚,你們曾經一塊出生入死,她當時的付出有多大,當你退出的時候,她就有多憤怒,想取得她的原諒,你就是付出整條命也不夠,在她眼裏,汙點就是汙點,會伴隨一個人終身。”

杯子裏已經沒水,陸林北不知不覺又喝一口,崔築寧上前接過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枚忘真讓你進入理事長辦公室的內部網絡,她是怎麽說的?聲稱這是枚利濤的命令?”

“嗯。”陸林北不打算再撒謊。

“她在騙你,這是她一個人的主意,與枚利濤無關,她將你送入險地,然後又假裝無意間泄密,讓你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理事長原本對你有一些好感,現在全沒了,不僅如此,他還對你的忠誠產生懷疑。”

“是個麻煩。”

“不止是麻煩,還是危險,理事長目前還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表示,但是誰也不能指望他忘記這件事,或者對此無動於衷。”

“枚忘真呢?她面臨的麻煩與危險,應該比我更大。”

“這種時候,你還關心她的處境?”

“只是好奇。”

“或許你還覺得自己與枚忘真坐在同一艘船上,她會想辦法讓整艘船擺脫險境。你猜得沒錯,但是你不在她的船上,枚忘真早有準備,通過第三方發出提醒,根本查不到她的頭上,即便露餡,她的麻煩也比你小得多,她可以實話實說,聲稱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報復枚家的‘叛徒’。不用跟我爭,我的觀點與枚利濤一樣,認為農場子弟也該有退出的權利,但是沒用,枚忘真的想法在家族的圈子裏,會得到不少人的認同。所以,到了最後,枚忘真的罪名可能只是手段有些出格,讓家長教訓一下,再換一個職位,大概就夠了。但你不同,你將在法律與道義上遭受雙重譴責與失敗,背後也沒有能替你擔責的家長。”

陸林北不說話,雙手握著裝滿水的杯子,一口也沒喝。

“這不公平。”崔築寧繼續道,聲音越來越平穩,好像一名推銷員在背誦那些成套的產品數據,空洞,卻具有令人信服的魔力,“我算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我惹下麻煩,只要別太過分,待遇會和枚忘真一樣,但我仍然要說,這不公平。可這就是現實世界,家族雖然正在衰落,一時半會卻不會遭到取代。當你屬於農場的時候,枚、陸兩姓就有差別,等你退出的時候,差別沒有消失,反而更大。陸林北,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瞧瞧陸葉舟,他接受家族內部的不平等,因此步步高升,已經將你甩在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