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色漸漸深了,月如圓盤,銀輝籠罩住整座紫禁城,涼風帶寒意,燈火通明。

侯府下人見到虞翎從皇貴妃的轎輦下來時,迎上去說謝沉珣還在宮裏,虞翎點了點頭,扶著馬車彎腰進裏邊。

謝沉珣幾個月前回祖籍處理謝大夫人喪事,回來後的第一天就見朝中諫議官員,此後數日早出晚歸不見人影。

沒過多久,虞翎在他折子上看到過名字的官員就被爆出貪汙巨額銀兩。以他的手段,不當是簡單針對一個小小主事,她不知他在做什麽,但突然挑著今天行事,該是想讓有的人預料不及,來不及反應。

月明星稀夜,皇宮都要比外邊安靜些,除了輪換的侍衛,也沒再有什麽聲響。

謝沉珣面聖應有許久,馬車裏的茶涼了,虞翎輕撐住頭,只給自己倒杯涼茶靜心,涼茶入肚,反而忍不住先咳嗽了一聲,茶水微灑出來。

馬車外在這時傳來聲響,她一頓,聽到外頭馬夫喊了一聲侯爺,虞翎擡頭,看到謝沉珣拂開簾子進來,看了她一眼。

他還穿一身緋色官袍,淡淡光亮下,只能依稀看清他清俊眉目,勁腰間所佩革帶環玉所制,沉穩肅靜。

虞翎手放下涼茶,要開口說話時突然捂唇低頭咳嗽,咳過這一陣後,雙頰都泛出粉,才擡眸輕問他:“姐夫,朝中出什麽事了?”

謝沉珣拿過旁邊用來遮寒的薄氅衣,蓋到她肩上,裹住她身子,又試了試她額頭溫度,發現比往常要稍熱些,他只皺眉,到底是沒對她說太嚴重的話,道:“若身子不適,便讓皇貴妃給你請個太醫看看。”

“我不太敢,”她嘆氣,微撩袖子巾帕,擦幹凈桌上濺出來的茶水,“今天宮宴時我看見好幾個妃嬪離場,聖上不到,四皇子也走了,娘娘臉色很不好看,我都不敢和她說話,到底是發生什麽了?”

謝沉珣道:“是出了些事。”

他沒說怎麽了,只讓馬夫駕車回侯府,才坐在她身邊,去拿她身後木匣的藥瓶,他高大身形微覆住她,她擡起頭時,能看到他下巴,他退回去,倒一枚出來給她。

藥還是管她身子的,侯府裏大病小病的也只有她這個嬌弱姑娘,他問:“可還記得誰走了?”

虞翎只慢慢吃藥,微皺著眉,好似在仔細回想,片刻後才搖頭看他道:“我只認識裏邊先離開的容貴嬪,她和我有些過節,我有回入宮差點沖撞她被罰跪,幸好有娘娘的大宮女領著我才沒事,姐夫那段時間去保定,我也就沒說,至於其他人,我都沒印象。”

容貴嬪是戶部秦尚書的幺女,曾得寵過半年時間,在宮裏已是少見,差點封妃,可惜和皇貴妃處得不好,種種折騰後反倒失了寵。

許是他身上氣息太過冷冽,虞翎突然想到什麽,她頓下來,身子微微前傾,少女芬香媚,身前嬌盈撐得衣衫鼓鼓,離他身體只有半拳距離,只低聲問道:“我剛剛聽到過一句什麽大人出事,難不成是那位尚書大人遇到什麽麻煩?”

今天是中秋,闔家團聚,後宮妃嬪能出宮的都少,探子一類更不多,能得到消息,就已說明是鬧大了。

馬車下鋪著絨毯坐墊,謝沉珣只開口道:“他與藩王有勾結貪汙受賄,聖上動大怒。”

戶部尚書統領戶部,掌管天下財政之權,聖上本就對行賄貪汙厭惡至極,但能夠讓謝沉珣這種冷淡性子用動大怒來描述,說明是真動了怒火。

他短短兩句話就讓虞翎愣了愣,纖細手指慢慢伸出拉他官袍袖子,認真道:“姐夫不常和我提這種事,既是願意說出來,想必已經是很多人知道,我不是很懂朝中的事,姐夫在朝為官,一切小心。”

月色灑在地上,拂來涼風吹動燈籠,夜裏馬車行路不快,今兒是中秋,東邊有夜市,馬夫挑清凈路走,一路安靜。

她身量比謝沉珣小很多,披著他的氅衣,又越發顯得人玲瓏有致,但她能討人喜歡,大多數只是因為她的性子。

虞翎聲音壓得低,握住謝沉珣袖子的手指白凈似玉,有些不安地蜷起,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對這方面懂得不多,他只開口道:“與侯府無關,不用擔心。”

馬夫駕馬車緩緩駛向侯府,絲絲月光透過窗幔照進馬車,虞翎也沒問他進宮是為什麽事。

她聽到與侯府無關就笑了,道:“方才一直害怕姐夫出事,困了不敢睡,肚子都疼了,剛剛喝口涼茶後本是好些了,姐夫一來,困意倒又濃了。”

謝沉珣淡淡目光掃過她,他素來寡言少語,但身上威嚴總會讓人不自覺就如實說出話。

虞翎不好意思道:“忘了月事快來,今天宮宴拖得有些久,中途饞嘴就吃了涼東西,剛才回來便覺小腹寒涼,約是這兩天要犯毛病了。”

她的月事差不多在十七日那天,來的時間算是穩定,受寒時會疼,臉色蒼白時要用熱水敷很久,謝沉珣只是問道:“可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