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再後來那天的事, 閻棠芝就記不清了,因為到後面,她的腦袋一直暈暈乎乎的, 乖巧地跟著爹娘問好,行禮。

在他們跟魯家人一道跟著沈大人她們一道來興化府的路上,母親時不時地就會帶著自己去陪沈夫人說話。

沈夫人當然也是很好的, 她溫柔大方,待人可親, 懂得也很多,聽說還是京都中一位很有才名的夫人的弟子,這也是為什麽她雖然出身低微, 但卻極少有人議論她與沈大人並不相配的原因。

真是羨慕沈夫人。

若是自己也能離他更近一點兒就好了。

閻棠芝托著腮想。

……

沈伯文自然不知後面的馬車中還有人在惦記自己,他此時正在跟老何說話。

“以往官府遇到這種情況,都是如何做的?”

老何想了想,道:“大部分時候,都是修理堤壩橋梁,疏通溝渠, 以及修固水庫等等。”

沈伯文頷了頷首, 心道《荀子》之中亦有:修堤梁, 通溝澮,行水潦, 安水臧,以時決塞;歲雖兇敗水旱,使民有所耘艾, 司空之事也。[1]

他心下稍稍嘆了口氣,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 人們面對天災的時候, 往往都是渺小的,但在現代時,除了人們堅強的意志力之外,還有各種先進的科學技術幫忙,而在古代,卻只有前者。

自己不能將希望都放在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或是不知能多大作用的堤壩水庫上,回去之後還應當盤點一番衙門庫房的存糧,若當真發生旱災,及早把控市場價格,對商人們嚴加管制,然後向朝廷匯報,希望能及早賑災才是。

在天災面前,個人的力量是極其有限的,但卻並不能因為如此,就什麽都不做,他們這些人,既然手中有這樣的權利,身上自然也肩負著責任,所以才要盡更大的努力。

他們兩個說了會兒話,就進了城。

老何原本想讓他們住在自己家中,但沈伯文思及自己這一行人的人數並不算少,便婉拒了,找了間客棧住下了。

等用過晚飯歇下之後,已是夜色沉沉,星子高懸。

大家都舟車勞頓,腦袋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翌日,閻棠芝為了避免被自家父親送回去,早早地就等在沈伯文的門口。

“吱呀”一聲,房門從裏面被打開,沈伯文穿了件天青色的道袍,姿態閑適地走了出來,自然而然地也瞧見了候在自己房門口的人。

腳步頓住,正當他在想是裝作沒看到直接走過去呢,還是應當找閻師爺聊兩句的時候,閻棠芝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不倫不類地對他拱手行了一禮,然後不好意思地道:“草民……見,見過沈大人。”

她還在努力維持著自己身上那一戳就破的偽裝呢。

沈伯文卻不想配合她,他們此番出來,是做正事的,並不是帶著小姑娘玩鬧的,於是他正了正面色,看向對面之人,態度良好地開口問道:“侄女尋我有事?”

他自覺態度和語氣都很溫和,然而小姑娘一聽他這話,臉色霎時變白,眼神控訴地看向他,腳下甚至都有些不穩,淚光漣漣的,忙不叠地抓住了走廊的扶手。

沈伯文耐心地等她說話,然而半晌過了,她還是一言不發,他的耐心終於耗盡了。

他禮貌疏離地道:“若是無事,我便讓閻師爺早些送你回去吧,想必令堂在家也很是記掛你。”

說罷,便直接了當地下了樓。

哪怕是不用腦袋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偷偷從家裏溜出來的,閻夫人怎麽可能放得下心,說不定把家裏都翻遍了。

還有許多正事要做,無心再在她身上多花時間,沈伯文下樓之後便讓唐闊替自己給閻師爺帶話,暫且給他放兩天假,讓他帶著女兒先回府城,其他的事便先不用操心了。

閻師爺在收到這條傳信之後,面色登時就不大好看了,不是對沈伯文,而是對自家這個不知輕重的女兒。

然而他自詡是個君子,從來沒有對兒女動過手,饒是現在氣得吹胡子瞪眼,也只是指著閻棠芝又把她罵了一頓,然後帶著不知為何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女兒上了馬車,立馬回城。

老何的老家在這裏,自然不會跟他們一道住客棧,魯師爺下樓之後沒有見到閻師爺,不由得問起來,唐闊便替自家老爺答了,只說閻師爺家中有急事需要趕回去,並沒有說別的,魯師爺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了。

一道用過早飯,與老何在客棧門口回合之後,他們繼續實地走訪調查。

走完四個縣,前前後後總共花了十天時間,結果卻不大樂觀。

四個縣情況都差不多,只是或輕或重的區別,雖然這種結果在沈伯文的預料之中。

時隔數天回到家中,周如玉一見到他便嚇了一跳,一邊上前來親自替他更衣,一邊話中帶著一絲心疼地問道:“怎麽才出去了這麽幾天,就瘦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