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陽府。

今日是個極好的天氣, 同天氣一樣好的,是府衙眾人的心情。

時疫已經基本上解決了,自家大人果然沒有食言, 在奏折上替他們都請了功,雖然還不至於讓他們立時就升官發財,不過在這筆政績在考評的時候定然是會發揮作用的, 回春堂的李老大夫,還得了陛下一副“妙筆回春”的禦筆賜字呢, 真是羨煞旁人。

不過最讓人羨慕的,還是自家知府大人,當真是簡在帝心啊……

不過他們現在算是服氣了, 人家不光是會科考,本事也大,天曉得他們一開始聽到發了時疫的時候,嚇得腿都軟了,著急忙慌的頭一件事就是要把家人們送出去,生怕遭了殃, 還好有沈大人在, 比先前那個被叛軍殺了的知府強出一百裏地去了, 壓根兒不是一個台面上的人。

沒法兒比啊。

在過了時疫這件事之後,沈伯文便不怎麽管下屬們的上衙下班時間了, 只要每日的工作都按時完成就行。

他辦公的地點也挪到了後廳,以免他們跟自己同處一室,顯得不自在。

午後, 沈伯文此時正端坐在桌前, 安靜地翻看著公文, 桌上一杯清茶正裊裊地冒著一股熱氣。

直到京都的賞賜都隨旨發了下來,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牢房見過閻師爺。

就連審訊,都交由屬官和魯師爺一起負責的。

並不是不想面對他,只是沒什麽見面的必要性。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手裏的公文又被翻過一頁,外頭傳來魯師爺求見的聲音。

“進來吧。”

魯師爺手中拿著好幾頁紙張進來了。

面上神色有些難以言喻,從讓他負責審訊閻昌肅開始,他就總是這樣一副神色了。

“大人,這是他的供詞。”

這個他,說的是誰,在場二人都心知肚明。

沈伯文平靜地接了過來,一邊示意他坐,一邊垂下眸子翻看起來。

只有薄薄的幾頁紙,內容並不算太多,閻昌肅只認罪了竊取公文,以及誤傳消息的罪過,但其中卻交代了將最開始的疫病病人帶進來的人,就是那個先前在隔離處挑撥離間的。

沈伯文看完,便將這份供詞隨意地放到桌上,輕輕敲了敲桌面,才道:“那個馮二,判斬立決,至於閻昌肅……”

他斟酌了片刻,面色不變地道:“杖五十,流放嶺南。”

魯師爺一邊聽一邊往判決書上面寫,心中不住地感慨,大人還是心軟啊,不過這樣也好,原本自己還想替老閻求求情呢,他怎麽就一時糊塗,被別人蒙了心智,做出這種事來!

想起方才在大牢中他跟自己所說的話,魯師爺就痛心疾首。

他們這樣的人,從決定當職業的那一刻起,正經的仕途就已經跟他們絕緣了,官吏不合流,這是先帝定下的規矩,他怎麽就被人給哄得找不著北了,真的相信別人有辦法舉薦他做官呢?

當真是糊塗極了,且不說是誰能誇這樣的海口,就哪怕是下一任天子,都不會為了他這樣一個微薄之人,就跟先帝爺的規矩作對!

跟著大人有什麽不好的,眼見著的平步青雲,在南陽府待上兩年,回京之後定然高升,他們做幕僚的,自然也有好處,況且,他們還是韓先生引薦給沈大人的,他這麽一出,回頭讓韓先生的面子往哪裏擱啊?

難說大人最後決定這麽處理他,不是看在韓先生的份上。

唉,這可真是……

魯師爺在心裏又搖起了頭。

……

周如玉和兒女們回來的日子,正好也是閻昌肅被流放的那日。

城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們,一時之間馬車過不去,沈伯文便讓唐闊停在了路旁沒什麽人的地方,自己坐在裏面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喧鬧聲稍微小了點兒,唐闊忽然在外面輕聲道:“老爺,閻夫人求見。”

沈伯文睜開眼睛,本並不想見,但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下了馬車。

許久不見,閻夫人看著有些憔悴,倒是顯得比閻昌肅年紀更大些了,她見沈伯文下了馬車,便帶著兒女,深深地朝他躬身行了一禮,“民婦多謝大人。”

沈伯文側身避開,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只道:“夫人多禮了。”

閻夫人抿了抿唇,還想說什麽,方才還躲在她身後的女兒突然沖到了前面來,怨念地盯著沈伯文,閻棠芝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她淚眼朦朧,聲音顫抖著:“大人……您為什麽這麽不念舊情,我爹也幫了您不少忙,您為什麽……”

她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記重重的巴掌,“啪!”的一聲,響亮極了。

剛被嫡妹甩開,閻學海木訥的臉上滿是焦急,見到這個場面,登時人就愣住了。

閻夫人打完自家女兒這一巴掌,手還在微微顫抖,她指著女兒,厲聲道:“你給我閉嘴!大人就是念了舊情,你爹才是流放,如若不然,就是身首分離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