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晌後, 終於有人開口道:“確實如此,就算要救援侯爺,也不能拿太原府的安危不當回事。”

此話一落, 高定然登時橫眉冷對,不假思索地反駁起來:“我是太原府守將,誰敢說我不把太原府的安危放在心上?”

說到這兒, 他嗤笑一聲:“沈監軍初到太原府,想必不了解, 咱們太原府易守難攻,城高墻厚,還占據著地形優勢, 守城何須那麽多的兵馬?”

“可別是被那大戎蠻夷嚇破了膽!”

這是明裏暗裏地在罵沈伯文膽小怕事,不懂還要瞎指揮了。

“可……”

這次開口的是另一個副將,他皺著眉道:“侯爺是主將,縱然重要,可太原府的重要性更甚於侯爺,如同沈大人說的那般, 若是太原府被攻破了, 京都便危在旦夕, 因而守城的人數再多也不過分,高將軍還是再考慮考慮。”

這人名叫宋秉洋, 出身廣安宋家,雖是旁支,但因為本身頗有本事, 也很受嫡支看重, 他與高定然一向不和, 但此時開口卻並不完全是因為單純反駁對方, 而是心中的確是這麽想的。

事實上,沈伯文能說出方才那番話,他也覺得有點驚訝,沒想到這個文官監軍還當真有點本事,不像以往的都是些酒囊飯袋,只知道壓著將士們的軍功討要好處。

然而宋秉洋自認為開口的原因是出於事實道理,但高定然這個暴脾氣卻認定他是故意同自己作對,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氣勢洶洶地沖著他:“姓宋的!你要是有什麽意見沖著我來,別在這種大事上胡扯八道!”

這意思竟是認為他反駁的話都是不辨真假,故意同高定然作對所說的了。

宋秉洋也是武將,豈能忍他這胡言亂語的汙蔑,登時也發了火,二人竟是在帥帳之中動起手來,旁人拉也拉不住,場面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上首的位置上,趙松源就站在沈伯文的旁邊,見狀不由得翹了翹嘴角,心中笑了又笑,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暗道這沈延益怕不是自以為當了幾天監軍,就自以為大權在握,看不懂形勢了?這種軍務上的事,也是他能插嘴的?

看罷,現在場面都亂起來了,自己倒是想看看他要怎麽收場。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不免翹得更高了些。

帥帳內動手的動手,吵鬧的吵鬧,仿佛這不是軍營重地,而是什麽沒人管制的菜市場一般。

而沈伯文卻似乎充耳不聞,他在問完方才的話,引起了眾人的討論之後,又重新低下了頭,垂下一雙清鴻眼眸,視線落在繪制細致的輿圖之上,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上面來回移動,心中浮現起這段時間自己從各處獲取的種種繁雜資料,不自覺地計算了起來。

至於帳內這些人的鬧劇,他壓根兒沒打算管。

是的,在他看來,高定然等人鬧的這一出,與鬧劇無異,別看他們在自己面前裝的關系頗為不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一副粗魯莽夫的模樣,但沈伯文自己心中明白得很,在他們心中,哪怕他們再有不合,但自己這個文官監軍,永遠都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此時這一出,也不過是他們試探自己的方式之一罷了。

誰說武將就一定是粗魯無腦?若是當真半點心計都沒有,又如何統帥千軍,智計百出呢?

沈伯文一直不回應,其他人也就鬧得沒意思了,高定然與宋秉洋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由得皆面色沉了沉,旁邊不明所以的偏將們還在拉扯他們,口中不住地勸道:“你們消停消停,事情還沒商議出個所以然來,你們再鬧有什麽意思。”

試探不出他們想要的結果,高定然與宋秉洋便順坡下驢,偃旗息鼓。

宋秉洋冷哼了一聲:“老劉說得對,我不與你這個沒腦子之人計較,罷了罷了。”

方才勸說之人,也就是姓劉的這個偏將一聽又不自覺苦了臉色,往旁邊一看,果不其然高將軍又對這邊怒目而視了,口中恨恨道:“姓宋的!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其他人又是一陣拉扯,才總算是消停了。

待到帥帳之中恢復了許久之前的安靜,沈伯文才終於擡起頭,不冷不熱地道:“鬧完了?”

半晌都沒人說話。

雖然有漲紅了臉的年輕將官想開口辯解,卻被身邊之人給拉住了。

“既然鬧完了,就該聽本官說話了。”

沈伯文似是瞧不見底下之人們面上的桀驁與不服,還有輕視與懷疑等等,語氣平淡地開口道:“盛將軍。”

“……末將在。”

盛清也沒想到沈伯文突然點了自己的名,愣了片刻才起身應道。

“你親帶五千兵馬,前去援救定遠侯,營救成功則不必回來,二軍合一,繼續往北,解大同之圍。”

他話音落下,帳內頓時一片寂靜,半晌後,也不知道是誰“噗”地一聲笑出了聲,引得還有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