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冬獵

成德十四年正月初二, 皇帝乘玉輅攜皇太子親王宗室與文武百官陪同諸國使者至京郊山林狩獵。

京郊的狩獵場地,禁軍用幕布圍成一個四方,於北側搭建台子與彩棚, 設禦座, 禦座左右是親王與宗室席座, 場地東側則是文武百官,右側為使者座, 隊伍從紫禁城出發, 還未抵達京郊圍場時, 太陽就已經從東方升起。

趙希言側身躺在奢華的車架內,雙腿則翹起擱在坐塌的扶手上,車內的飾品隨著車身走動而搖曳,兩側車簾皆被卷起,車內光景遂看得一清二楚, 明章穿著一件嶄新的貼裏、官帽、皁皮靴,手裏端著一盤洗凈的葡萄候在趙希言身側。

禦道兩側跪伏的百姓擡頭往隊伍看去, 瞧見燕王世子車架時, 這紈絝之名, 便也再無人質疑, 除了燕王世子趙希言之外,其余親王及宗室無不是端莊坐立。

趙希言拿起一顆葡萄往嘴裏送, 笑眯眯道:“這西域進貢的葡萄就是甜。”

明章難為情的站在一旁, “爺,兩邊那麽多百姓看著呢。”

“看就看唄。”趙希言並不在乎的揮手道。

穿過千步廊,出洪武門,大道兩側不再是官署,而有茶樓酒肆林立, 茶樓內的百姓為一睹天子容顏與儲君之尊紛紛跑出樓內,或趴在窗口。

“還好姑娘當初未嫁給世子,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散漫,這哪兒是個藩王世子該有的德行。”一丫鬟侍在主人身側喃喃道,“虧得姑娘去年還救了他一命。”

王氏不緊不慢的喝著熱茶,側頭看向樓底浩浩蕩蕩的儀仗隊,皇室的車架最為微風,尤其是皇帝的玉輅幾乎占了過道的三分之一。

皇帝正襟危坐於內,極具帝王之勢,而後面幾駕車之一坐於內的燕王世子在眾人中間便顯得很是懶散,絲毫沒有威嚴,但無論是誰,王氏今日見之,皆深皺眉頭憎惡,“趙氏皇族,沒有一個好人,他們之間的爭鬥,以己之私,害我父枉死。”

“王公枉死,不勝悲痛,還請王姑娘,節哀。”忽然門外闖進一個年輕士人。

王氏的丫鬟警惕質問,“你是何人,竟不告擅闖”

王氏擡起手,旋即起身,拱手行萬福禮道:“張大人。”

“姑娘認識嗎?”丫鬟問道。

“他是陛下身邊的翰林院庶吉士。”王氏解釋道,“專掌起草詔命。”

得知是官,還是禦前的官,丫鬟遂閉了嘴,王氏又道:“今日冬獵,張大人怎不去禦前伴駕?”

張九昭拂了拂自己身上穿著的青布直身,“昭已向陛下告假至上元,今日準備啟程回湖廣行省探親。”

“哦?”王氏盯著張九昭,“張大人回家探親,還有閑工夫來尋一陌生人?”

張九昭笑了笑,“王姑娘是忠烈之後,將門虎女,京中誰人不知呢。”說罷,張九昭便毫不客氣的走到了臨街的窗口,望著隊伍,“經令尊冤案後,想必王姑娘定是恨透了宗室吧。”

“他們將所有的罪都推給了齊王妃,”王氏走到張九昭身側,“但栽贓我王氏的兇手,絕不止齊王妃一人,她不過是一顆棄子,一顆被趙氏皇族利用完就丟了的棄子,趙家人,果然都是如此,利用妻家權勢上位,過河拆橋,皆是背信棄義之徒。”

“王姑娘想了解事情的真相麽?”張九昭側頭,忽然與王氏打起了啞謎。

“真相?”王氏瞪起雙目。

“昭知道,王姑娘一直在暗中追查案件的元兇,可憑借已經衰敗的王氏,蚍蜉豈能撼動大樹。”張九昭又道。

“張大人知道的,倒是不少呢。”王氏鎮定道。

“所以王姑娘不想聽聽嗎?”張九昭半眯起雙眼,“埋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皮相之下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與一顆顆狡詐的人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氏並沒有因好奇而迅速落入張九昭的圈套之中,“張大人此行歸家前先來尋妾,恐怕是存有什麽目的吧,張大人自己都說皮相之下的人心狡詐險惡,難道張大人會是那除外的好心人?”

張九昭眯笑著臉,“自然不是,昭為名利,輔佐君王成就千秋偉業,自是有所圖,不會做那虧本的買賣。”

“所以張大人是來尋妾做交易的。”王氏回道。

張九昭為之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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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駕抵達京郊,開道的禁衛將圍場戒嚴,鎮守在外,穿蟒袍賜服戴官帽的內使攙扶著皇帝走上台階,眾人入席,參與狩獵的諸國使者早早換上了一身戎衣。

皇帝穿著常服,今年也沒有要親自上場的打算,望著眼前的景象,皇帝坐在禦座上長呼了一口氣,“真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就連乘車也能累倒人。”

適才在玉輅上,高士林便奉了一碗太醫院剛熬好送來的湯藥供皇帝喝下,而諸國使者也能看明白,今年皇帝的氣色,遠不如去年,這樣的場景,怕是以後難能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