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蒼耳(七)

就這樣,幼兒園多了個超級嚴厲的新老師。

只要新來的隊長老師在,課堂紀律就會異常嚴格,第一條就是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捉弄和欺負助教。

除了這一條,每天還要自己洗衣服、自己上床午休、自己收拾好弄亂的房間,誰也不許偷懶找助教幫忙。

如果有人不聽話胡鬧,被小卷毛助教超級兇地做鬼臉嚇唬了,一定要立刻害怕地鉆回被子乖乖睡覺。

最調皮搗蛋的三個意識體總是不服氣,被罰了寫不完的檢查,抹著眼淚背起包袱,準備遠渡重洋去現實世界闖一闖。

他們在被子裏塞了微型高達,好不容易騙過了助教的眼睛,繞開新老師設的陷阱和機關。剛翻出幼兒園的圍墻,就被躲在墻下抽煙的新老師堵了個正著。

……

零號抽空回了趟現實、又去做了幾次任務,添了些新傷。他用額發遮住了太過顯眼的血痕,又用長袖襯衫把手臂也擋得嚴嚴實實,手收在口袋裏。

他像是在休息,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不去教學區也不回家,只是坐著出神,蒼白指間夾著支煙。

聽見動靜,他就迅速掐滅了那支煙,擡起視線掃過來。

三個剛從圍墻上翻下來的幼年意識體背著小包袱,貼在一起,立刻乖成了一團。

零號嚴格遵守小卷毛助教“不能帶壞小朋友”、“吸煙有害健康”的規定,把滅了的煙藏起來,拆了根棒棒糖擱進嘴裏:“要出門?”

三個意識體你疊我我疊你,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扒著圍墻手腳並用往回翻。

“動作太慢。”

零號隨手揉著脖頸,一下一下咬著棒棒糖棍,不知從哪摸出了個秒表計時:“三,四,五……”

在死者之境,只有海灘附近的時間流動與現實一致,冰川內部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時間概念,但這些幼年意識體的內部還是有的。

他們來自於潛意識海洋,體內天然就有時間線,所以才會有從“幼年”到“成年”的定義。

為了讓這些小家夥盡快適應和理解這一切,幼兒園也模擬了時間的線性單向流動模式。

零號數到七,看見最後一個意識體也打著滾從圍墻上翻過去,收起秒表。

……按照課程表來計算,他已經在這個幼兒園待滿三個月了。

這些時間不計入現實世界的流動,他只要找個角落閉上眼睛,就能抽空回一趟家。

如果不是因為在這裏停留太久,意識就會被徹底同化……他其實可以和小卷毛老師更快一點熟悉起來。

零號輕輕咬著棒棒糖,認真計劃了一會兒怎麽把助教邀請去自己的辦公室,嘴角忍不住擡了下。

他沒再點煙,只是單手擺弄著那個打火機無聊地玩了一會兒,又閉上眼睛試了試。

意識體受的傷並沒那麽容易治療,有時候看起來像是痊愈了,其實也有暗傷蟄伏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出來搗亂。

這種情況其實非常容易理解。

打個比方,一個人遇到了什麽極端痛苦或是恐懼的事,遭受了無法自行處理的創傷……雖然似乎一切都能被時間平復,但只要稍微碰到類似的情形,那時的感受依然能在一瞬間鮮明地躥出來。

在這種事上,一個人的意志是否堅強、心理承受能力是否足夠,固然存在著一定的影響,卻絕不是最主要的決定因素。

現實與意外永遠是最強悍的不可抗力,如果的確從沒有過這種體驗,那絕對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零號的運氣當然不可能有這麽好——更不要說隨著他畢業時間的臨近,初代繭對他的所謂“訓練”烈度有增無減,需要他處理的夢域也一個比一個危機重重。

他這次沒急著回家,就是因為進入了一場充斥著負面情緒陰影的夢。雖然最後解決得還算順利,但也依然多少受了些陰影的侵蝕。

在有家可回以後,零號也總結出了一些從未嘗試過的新的治療方法。

他放松身體,調整姿勢盡量舒服地向後靠了靠,讓那個打火機在手心裏滴溜溜轉了兩圈,變成了一支錄音筆。

這是他們家的鑰匙,因為小卷毛老師回家通常都不走門,所以一直都放在他這兒。

為了徹底防止被初代繭搜查到,零號特意加了兩層掩飾。

任何人來看它都是一個打火機,要麽就是支最普通的錄音筆,任何一個任務者都會隨身攜帶著常備的那種……只有給出了正確的暗號,才能聽見裏面真正的內容。

零號對著錄音筆,耐心地數完了一千只羊

這是他設定的暗號,也是清空大腦最簡單易行的一種方式,把注意力集中在有規律可循的數字上——嚼東西據說也有類似的效果。

完成“咀嚼”這個動作需要口腔、舌頭、牙齒的配合,跟說話時動用的部位重合,這就占用和抑制了大腦的聲音記憶,這就是為什麽背東西的時候最好別嚼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