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西域香瓜,洞庭枇杷

因請求免除科舉保銀一事,次日的大朝會上吵翻了天,頃刻間眾朝臣就分為世家子和寒門出身這涇渭分明的兩派。

而最令人驚訝的莫過於同為世家子的開封府尹塗爻竟然就是本次提議的發起人,另外清武侯謝顯竟也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眾世家反對派看向他們的眼神宛如在看叛徒。

他們反對的理由很多,不過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條,左不過“朝廷每年支出那麽多,組織考試不要銀子的麽?學子們交這點費用又算得了什麽!況且也才區區一兩半而已,若他們爭氣,中個廩生一個月就能賺回來……”

寒門一派則認為這個說法本就不成立。

有一兩半這個門檻橫在前頭,許多窮人家的孩子連踏上考場的資格都沒有,又何來“賺回”的機會?

你口中的“區區”,足夠榨幹三代人的錢袋子。

一群人耍了大半日唇槍舌戰,誰也沒辯過誰。

不過因為有塗爻和謝顯這兩個“叛徒”,世家一派隱隱落了下風。

有人忍不住單挑謝顯,言辭譏諷,“駙馬爺遍身綾羅,怎的又說起這話?”

既然這麽體恤寒門子弟,不如散盡家財啊!

他一張嘴,上到被吵得頭疼的皇帝,下到滿朝文武,都齊抽涼氣。

謝顯是駙馬沒錯,甚至他自己也頗以此為榮,但在什麽地方說什麽話,朝會之上你不稱呼“謝大人”,偏要叫“駙馬”,這不是嘲諷他吃軟飯麽!

就連吵累了開始閉目養神的塗爻,都下意識撩起眼瞼瞅了他一眼。

瞧瞧這廝怎麽死的。

謝顯抄著袖子眨了眨眼,竟半點不惱怒,輕飄飄來了招四兩撥千斤,“因我體察聖意,每每多知世事艱辛,不比諸君暢快肆意,空食君祿。”

意思就是我最曉得陛下體恤民間疾苦的心思,有錢是我值得,不像你們每天傻樂呵,屁事不幹白領錢。

一句話,就把作壁上觀的皇帝也拉下水。

說話那人臉上頓時紫漲起來,你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駁的話。

怎麽反駁,說你想太多,陛下根本沒這個心思?

他有點後悔,你說挑誰當對手不好,偏挑這個罵人精!

禦史台的人不就是幹這個的麽!

殿內先是一靜,繼而響起整齊的官袍摩擦聲,眾大臣齊齊望向龍椅。

皇帝:“……”

你這給朕誇得猝不及防!

其實朝廷也不是非缺那一兩半銀子過活,但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背後卻盤根錯節相互牽扯,總要你來我往多議幾次才好。

下朝之後,朝臣們按著陣營三五成群,謝顯便大大方方和塗爻做了一路。

因謝鈺在開封府供職,兩人平時便多有往來,才剛又在朝會上結盟,索性也不避諱了。

天氣不錯,兩人不坐轎,便沿著路邊蔭涼邊走邊聊。

時值初夏,草木繁茂滿眼蒼翠,只看著便叫人心情愉悅,連剛才在朝堂上沾染的郁氣都散了幾分。

“哪裏是幾兩銀子的事,”看著街面上往來的人群,塗爻感慨道,“不過是想借機打壓寒門罷了。”

這些百姓每日忙忙碌碌,不曾有半刻喘息,一年下來,能否有一兩半銀子的盈余?

門第階層之爭更甚於水火,而科舉是唯一能夠打破局限的途徑,世家擔心寒門學子大量湧入,危及他們的地位、瓜分他們的權益而已。

路邊幾口大鍋內煮著羹湯,乳白的蒸汽不斷翻滾,撲在夥計那掛著油汗的臉上,閃閃發亮。

一碗肉沫羹湯不過三文錢,卻還是有人觀望良久,遲遲不敢上前。

謝顯嘆道:“昔年我隨師兄外出遊學,錯過宿頭借住農舍,那時我才知道天底下原來還有人連雞蛋都不舍得吃……”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戶人家忍痛殺了母雞招待他們後,小姑娘哇哇大哭,說再也不能攢雞蛋賣錢了的場景。

年輕的謝顯遭受空前沖擊,看著幾乎哭昏過去的小孩兒,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

不過在他掏光錢袋補償給那家農戶後,破涕為笑的小姑娘喝雞湯喝得比誰都香,小臉蛋子都泛了紅光……

寒門子出頭不易,常年艱苦的生活鑄就他們超乎尋常的意志、忍耐力,以及拼了命向上的狠勁兒。

他們就像石縫裏的小草,但凡有丁點陽光雨露便會瘋長。

拐過下個路口,兩人竟碰見了老熟人:朝堂上向謝顯開炮那廝。

對方一看見謝顯就瞳孔緊縮,恨不得拔腿就跑,可礙於面子,又只能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謝顯沖他呵呵冷笑,扭頭對塗爻道:“蓋敗軍之將也,豎子不足與謀。”

滾回老家種地去吧!

塗爻:“……”

當爹的如此猖狂,謝鈺那孩子能長成那樣當真不易。

對面那人哪裏受得了這般折辱,頓時氣血上頭,哆哆嗦嗦指著他“你你”幾回。若非同伴攙扶,只怕就要栽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