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了?活了?

去往劉春蘭家時,馬冰忍不住嘆了口氣。

謝鈺便知道這個姑娘未免又生了惻隱之心。

他還沒開口,馬冰就道:“並非我亂發善心,只是有感而發,覺得世事可悲。壞人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而毀掉一個好人,卻只需要幾句話。”

越是沒有的,才越要往上加。

既然王秀香編排劉春蘭與他人私通,反而證明劉春蘭是個極其本分守禮的女人。

謝鈺深以為然。

就好像一個壞人偶然間做了一件好事,外人見了,不免十分震撼,紛紛贊揚他浪子回頭金不換。

但若一個好人無意中做了一件錯事,甚至不是錯事,只是結果未能滿足旁人的預期,大家便會無比失望,覺得這人怎麽這樣了?簡直自甘墮落了嘛!

日間的開封城十分繁華,兩人騎著馬,一時無言,垂眸看著往來行人如織。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鮮活,艷羨、快樂、悲憤……

他們看到小孩子站在吹糖人的攤子前挪不動腳,看到婦人為了節省兩文錢和攤販唾沫橫飛地砍價,看到路邊的半仙撚著山羊須,半閉著眼睛向客人掐指一算……

自南而來的陽光從雲層中斜著漏下,無數巨大的光柱給所有人都籠上一層朦朧金邊,無數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如潮水般緊緊包裹,恍惚間好似身處流動的畫卷。

而當他們穿過喧鬧的人群,那些潮水般的喧囂便也似上岸後自身上滾落的水珠一樣,漸漸遠去了。

劉春蘭家位於開封城外圍,步行約莫一炷香就能出城的程度,可饒是這麽著,也是城外百姓羨慕的“城中人”。

周圍的住戶皆是與她一般出身的普通人,折騰點小買賣,或是與人做活,每日忙忙碌碌,年終一算,剩個三五兩銀子便十分快活。

相較城中建築的寬敞疏朗,這邊的住宅明顯更為狹窄細長,分布也更緊湊。

以至於兩排房屋之間的道路和兩側排水溝都細細的,僅容兩人並肩行走,莫說車子過不來,便是再多一個人,就要側身避讓了。

謝鈺和馬冰停下腳步看了看,就轉身找了家小飯館,略交點銀錢,將馬匹寄存。

臨走前,馬冰還特意警告大黑馬不許打架,也不許咬別的馬兒的尾巴。

大黑馬渾不在意地甩了甩頭。

聽見了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

不管看多少次一人一馬的互動,謝鈺都會覺得有趣。

寄存了馬匹後,兩人步行深入巷子。

因兩側水溝窄小,排水便不是那麽順暢,距離上次下雨已經過去數日,可地上竟仍有些許積水。

眼下日頭快到正中,南墻靠下將近一半的地方仍被濃郁的陰影籠罩。終年不見天日的墻角悄然蔓延出成片的苔蘚,在陰影中綠到發黑。

空氣中彌漫著汙水、油漬乃至殘羹剩菜混雜後產生的淡淡怪味,嗅覺靈敏的馬冰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謝鈺剛要掏手帕,腳下一浮,暗道不妙,忙向一旁閃避。

奈何為時已晚。

地磚年久失修,看似平坦的路面下不知隱藏了多少“機關”,他一腳下去,石磚另一頭便高高翹起,“啵唧”一聲,汙濁的水花飛濺。

饒是他動作迅捷,長袍一角也被黑色水花抓住,留下一團顯眼的痕跡。

謝鈺的動作一僵。

馬冰十分同情地看著他。

此時巷子另一頭來了個挑著泔水桶的漢子,老遠見了他們就吆喝道:“哎,讓讓,讓讓~”

話音未落,兩人立刻整齊地向墻根褪去,下意識屏息凝神下巴後縮,活像壁虎成精。

那漢子瞅了他們一眼,小聲嘟囔著去了。

兩人恍惚聽到“穿長袍來這裏……有毛病嘛!”

謝鈺:“……”

馬冰:“……”

哎不是大哥,你沒看見那是官袍嗎?!

考慮到經過那貨販一事後,劉春蘭可能會提高警惕,輕易不給陌生人開門。

而如果他們直接表明身份,也不敢保證對方是否會逃跑。

於是兩人就先去找了街長。

為方便管理,這類民宅每條街都會定期推選出一位街長,往往由當地有威望有能力的長者擔任,負責日常政令傳達和大小事件組織。

若是誰家有矛盾了,也會幫忙調解。

綜合王秀香和街長的話,劉春蘭的丈夫白天會去城中一家糧行做活,晚上才回來,白天只有她和公婆、孩子在家。

若有人敲門,一般都是劉春蘭來開。

街長去敲了門,果然有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應聲,卻不急著來開門。

“誰啊?”

街長對謝鈺和馬冰做了個口型“劉春蘭”。

“我,韓老頭兒,二喜家的,開門啊。”

劉春蘭的丈夫小名二喜,這一帶的老人便稱呼她為二喜家的。

聽見是街長,劉春蘭不疑有他,忙過來開門,一擡頭,卻見街長退在後面,當先的是一對陌生的年輕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