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馬車沒停,往前去了渡口,船已經備好了,裴安這回沒打算走水路,渡到對岸後,準備上盧州繼續走官道。

渡口的船只橫七豎八,魚龍混雜,童義提前讓蕓娘戴好了帷帽。

這頭剛登上船,便見對岸的幾艘貨船,突然被一群土匪團團圍住。

陣勢浩大,少說也有百來人。

要不是看到他們手裏的刀架到了百姓的脖子上,跳上船只哄搶裏面的東西,就這番大搖大擺,明目張膽地出沒在巷口,蕓娘還錯以為是官兵。

片刻的功夫,幾艘船被洗劫一空,船主跌坐在了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童義一臉平靜,讓底下的人將一面黑色,印著一個燙金的‘裴’字旗幟插在了船頭,船從巷口緩緩駛出來,經過幾艘土匪的船只時,竟安然無恙。

待走遠了,童義才解釋給蕓娘聽,“少夫人不用怕,這些都是流竄在建康城外的土匪,還不敢惹上主子。”

要不是主子發話,這群人今日哪敢出現在這兒。

青玉忍不住問了一句,“官府就不管嗎。”

童義一笑,“主子在建康把守了兩年,這一條路,已經很久沒有遭過劫,不過這日子一長,總會給人天下太平的錯覺,建康的知州,躲在背後享受著這兩年的安寧,也是時候讓他看清形勢。”

蕓娘聽明白了,知州一家子昨日罵完之後,裴安這是撂挑子不幹了,但她沒想到,建康的巷口居然會這麽亂。

其實越往外走越亂,這些年各地發生過多少起民怨,皇上怎可能不知道土匪猖獗。

但比起土匪,他更怕養出了兵力,到頭來替別人做了嫁衣,殺到自己頭上,目前南國最大的一只兵馬,便是臨安的江將軍所帶領的五萬鐵騎,雖不能令北國人放在眼裏,但拿來鎮壓土匪逆賊,綽綽有余。

平日裏皇上只顧門前雪,所以,臨安最為太平。

其他地方,便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鬧得厲害了,才派兵鎮壓,鎮壓之後能管上一陣,又恢復成了老樣子,這些年暗裏不知道誕生出了多少個幫派。

明春堂便是其中之一。

童義也沒說出來去嚇唬她們,一個多時辰後,船只靠到了對岸,三人沒有耽擱,坐上了前來接應的馬車,沿官道趕往盧州方向。

離建康已有了一段路,不再擔心被人追上,馬車的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上了山道不久,突然停下,童義回頭隔著車簾同她道,“少夫人,王副將就在前面。”

蕓娘一愣,掀開簾子,剛從裏探出腦袋,便見對面一道馬蹄聲響起,一人騎在馬背上,從叢林之間的黃土道上朝著這邊卷土而來,在離她兩丈之遠的地方勒住韁繩,利落地跳了下來,一身同衛銘一樣的天藍素衣,身形魁梧,步伐雄勁有力,三步並成兩步,目光期待又興奮,走到跟前,他一掀袍擺,單膝跪地,握拳砸向自己的胸口,朗聲行禮道,“屬下王荊見過小姐。”

蕓娘想了起來,昨夜裴安同她說過,是父親昔日的屬下。

今日見到對方這番派頭之後,已無半點懷疑,就算是裴安禦史台的那些侍衛,也比不上他身上的魄力。

當年父親回來,就一副棺材和幾件換洗的衣物,什麽都沒留下。

父親是死於敵手的刀槍之下,她太小,母親也沒讓他看父親的遺體,她對父親的印象便還停留在兒時他抱著自己騎在她脖子上,完全不知他在戰場上,在軍營裏的那段日子,是何模樣。

今日遇到了他的故人,蕓娘也算是看到了他的過去,茫然地從馬車上下來,走到王荊跟前,期待地問道,“王叔叔見過我父親?”

王荊擡頭,看著她眼裏閃動的光芒,眼圈驀然一紅,“屬下無能,未能保護好將軍。”

戰場上刀槍無眼,生死全靠自個兒,怪不得旁人,“您快起來。”

見她伸手來扶,王荊一個粗老爺們兒,竟然掉了幾滴淚在臉上,別扭地用袖口抹了一把,又從袖筒內掏出了一張發黃的宣紙,看得出來畫像保存了很久,已折出了幾道深深的痕跡,王荊小心翼翼地展開,遞給蕓娘,“當年將軍給咱們看這副畫像時,小姐才十來歲呢,如今都長成了大姑娘,嫁人了。”

是蕓娘十歲生辰時,母親給她畫的,說是要拿去給父親,沒想到竟然還留著。

蕓娘接了過來。

王荊艱難地掛出一抹笑來,繼續道,“將軍生前將這副畫像當成了寶貝,一直藏在枕頭底下,每當夜深人靜,便會拿出來看上一眼,咱幾個沒規矩的潑猴,很是好奇他到底在看什麽,偷偷趴在門外,被他察覺後,大方地將咱們都叫了進去,告訴咱們畫像的姑娘是他的愛女,單名一個蕓字,小名叫寧寧,屬下至今都還記得,將軍說起小姐時,臉上的自豪。”

後來將軍全軍覆沒,他和幾個不怕死的將士,返回去,在營地的一片狼藉之中,只找到了這副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