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你欠我

這一覺,燕澤玉睡得極不安穩,夢中不知驚醒多少次,反復做著被太陽熾熱吞噬的燥熱噩夢。

抱團取暖這詞兒果真不是沒由來的,辛鈐這麽冷冰冰一個人也會有熱得像暖爐的時候。

腰間環抱著他的屬於男人的手臂逐漸暖熱,像燒紅的鐵鏈桎梏他、束縛他。

大冬天裏燕澤玉居然熱出一身汗,他皺著眉頭往後仰了仰,但又害怕辛鈐被他吵醒,硬生生止住動作,重新埋頭進了男人懷裏,閉上眼。

翌日,燕澤玉早早醒了。

最讓他驚訝的是,身邊不再是余溫也無的空蕩衾被,而是男人熾熱的軀體。辛鈐今日不知怎的並未早起,硬邦邦的手臂還摟著他。

燕澤玉小心翼翼剛想從男人懷裏鉆出去,擡頭卻撞進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辛鈐也不知醒了多久,狹長的鳳眼微垂望著他,含情脈脈似的。

這一眼讓燕澤玉清醒不少,趕緊將腦海裏的‘含情脈脈’四個大字扔了出去。

等他回神再擡頭時,辛鈐已經收了視線,沒再看他,自顧自起床。

“你若是困,睡個回籠覺再起也來得及。”男人淡淡道。

燕澤玉還記得要裝乖,趕緊伸手扯了扯男人衣角。

“你去哪兒啊?”語氣似有依戀。

晨起的燥熱總是難抑制,再加上耳邊少年軟軟糯糯的詢問,辛鈐只覺得額頭突突,滾了滾喉結,語氣短促,“去辦公務。”丟下兩個簡略得有些敷衍的字,男人便扯回了自己衣角,叫了金戈進來侍奉更衣。

燕澤玉並不明白這是怎麽了,遲鈍眨巴眨巴圓潤的杏眼,望著辛鈐連更衣的背影,不禁有些懷疑——

自己方才哪裏說錯話了嗎?

少年注視著穿戴整齊的辛鈐領著金戈出去,走到門邊時卻又停下腳步。

“那玉鈴鐺、摘了吧。”

男人語調寡淡,聽不出其中雜糅了什麽別的情緒。

燕澤玉腦海中千回百轉,面上卻沒顯露出分毫破綻,動了動衾被下的小腿,連帶著腳踝上鈴鐺被包裹著的沉悶聲響。

辛鈐的目光隨之落到那晃動鼓起的那團被子上,只覺得心尖兒被細羽輕拂。

“不想摘了。”燕澤玉盯著男人下垂的鳳眼,緩緩道。

左右不過一破鈴鐺,戴都戴了數十日了,輕賤也輕賤過了。

就這麽聽話摘掉,倒像是辛鈐施舍他。

不如繼續戴著,時時刻刻提醒男人——

這是我自願為你戴上的。

是你欠我。

辛鈐沉默了半晌,倏爾撩起眼皮,望向他,深邃的眼神似乎硬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破綻似的。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這是你送的呀。”

少年眉眼彎彎,深棕色瞳孔裏蕩漾著讓人心軟的喜悅。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對上,燕澤玉一怔,像是被辛鈐的眼神燙到,如受驚小鹿似的飛快垂下了笑眼。

少年白皙的臉頰泛起一層粉色,羞赧似的將下半張臉縮進被子裏擋著,只留一雙清澈無辜的杏圓眼回望辛鈐。

被子裏又響起沉悶的鈴鐺聲,一下下,敲擊耳膜、撩撥心神。

辛鈐眼眸微動,稍頓片刻,只說了句:“罷了,隨你。”

燕澤玉瞧見男人離開的步子邁得略顯急迫,但他也沒心思管這麽多。

帳簾落下後,燕澤玉從被子裏探出整張臉,深深吸了口冷空氣。

寒涼順著喉嚨深入肺腑,把心尖兒那一抹滾燙都凍上了。

他真的看不懂。

辛鈐似乎很吃他這套,可有時候卻又顯得更冷漠了些。

暴風雪連續侵襲了好幾日,預算天文的巫師被可汗將罪了好幾個,。

可行程不能再耽擱了,待風雪稍微偃旗息鼓時,南下的隊伍終於又上路了。

金戈很疑惑,為何前幾日總念叨‘無趣’的玉公子現在突然能靜下心來,倚在窗邊一坐就是一整日。

燕澤玉並不清楚金戈內心所想,正撐著下巴,靠在窗欞邊望向窗外大雪後愈發潔白的世界,一片雪花緩緩落到他鼻尖又融化,涼颼颼的。

燕澤玉伸手抹去,手背也沾染上雪水,變得涔涼——像是辛鈐牽他的手。

思緒滑到此處,燕澤玉盯著白雪的眼珠終於轉動,反應過來後倏爾抿直了嘴角,狠狠擦掉了手背上的雪水水漬。

明明一切都向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著,辛鈐會聽他軟下聲線撒嬌,也會縱容他時不時的任性,為什麽他心底的不安卻愈發濃烈呢。

強烈的不安在內心燃燒半晌後驟然幻化成一股無名火,噼裏啪啦在腦海中炸出晃白的光。

‘歘——’

燕澤玉緊蹙著眉,猛地關窗拉上了流蘇簾子。

“沒意思……不想了!”他低聲嘟囔幾句,懨懨垂眸,卻發現矮桌上攤開的書本也滿是辛鈐的筆記,揮斥方遒、龍飛鳳舞的草書。

怎麽哪兒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