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偽修羅場

燕澤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肩膀猛地一抖。

指尖好不容易撚起的白絲又重新落回了葉漣鬢角,輕飄飄的,隱入黑發中若隱若現。

剛才屏息凝神半晌的功夫全白費了!

燕澤玉氣不打一處來,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擰眉、雙手攥拳剛要轉身,卻見葉漣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葉漣微垂的眸子裏沉著一抹他看不懂的深思。

燕澤玉雖疑惑卻也知葉漣不會害他,乖乖聽了話,安靜頓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瞧著對方瘦得伶仃的手腕擡起,修長細瘦的手指將將要撫上自己側臉時——被急速而來的腳步聲和橫插進來的手打斷。

“你要幹什麽?”冷凝不善的音調。

辛鈐面沉如水,緊緊箍住葉漣就快要觸碰到少年臉頰的手,雙眼死死盯著對方若無其事的神情,仿佛撫摸臉頰這樣親密的舉動是什麽稀松平常小事。

半晌,男人冷聲開口,卻是對燕澤玉說的:“手、拿回去。”

燕澤玉感到莫名其妙,杵著沒動。

他能察覺到空氣中隱約迸濺的火星子,卻不明白這無名火是從何而來。掃了一眼辛鈐眉眼間的陰翳不愉和葉漣格外蒼白的臉色。

怎麽看都是葉漣更無辜。

他皺著眉推了推辛鈐堅若磐石的手臂,他是知道辛鈐平日裏攥人手腕的力道的,若是不收著力氣……腕骨欲碎的疼並不好受。

燕澤玉憤憤道:“你這麽用力幹什麽?弄疼漣哥哥了!”

話音未落,辛鈐倏爾偏頭覷了他一眼,輕飄飄的,卻恍若極寒山雪化為實質,冷氣逼人、汗毛乍起。

那雙狹長的鳳眼危險地眯起,落在身上的視線重若千鈞,燕澤玉莫名被看得心虛,緊張地滾了滾喉結,卻梗著脖子不願意低頭,“你看我幹什麽……”

男人凝視著他,半晌,還是松了葉漣的手腕。

燕澤玉心虛得不敢與之對視,順勢將眼神移到了葉漣手腕上,果然瞧見葉漣細瘦蒼白的腕骨被勒出一圈紅,在本就青白的皮膚上格外駭人。他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卻被辛鈐捏住下巴往上一擡。

“本王勸你別說出什麽逾矩之言。”陰測測的。

少年深棕的瞳孔中倒映著辛鈐冷凝陰沉的臉,燕澤玉遲疑地緩緩眨眼,腦海中還仿佛留存著男人沉郁的聲線。

這還是辛鈐第一次對他稱‘本王’,冷得發寒的聲線緊繃著,聽上去陌生又別扭。

但事實的確如他所言……

辛鈐貴為太子,他什麽身份也無,就算封了太子妃,也理應規矩行禮,尊敬稱呼。自稱本王自然也無可厚非,恰當得很。

或許真是比較才有體會。

燕澤玉從沒這樣清楚地認識到辛鈐從前待他有多放任——從未讓他行禮跪拜、也不在意尊稱身份……難怪宮女之間都流傳太子對他偏心寵愛。呵。

只是現在,也不知辛鈐從哪兒冒出的無名火,拿他和葉漣當出氣筒。

這份所謂的寵愛,也不過如此吧。

諷刺得就像摔在地上的瓷器,精美的燒制花紋中橫插進裂縫,噼裏啪啦裂成幾片,支離破碎。

“方才,你們在幹什麽?”辛鈐似乎很在意他們剛才做的事情,反反復復詢問著。一字一句,停頓折緩,低緩的語調壓迫感十足。

鉗制在他下顎的指尖力道更重了幾分,沉悶的疼痛將要刺入頜骨,似乎預示著這件事情很難善了。

燕澤玉被迫擡高下頜,辛鈐質問的語氣仿佛已有罪名扣在他頭頂,格外滋生出一股屈辱感,他沉重呼吸兩聲,擡眼瞪著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病的男人,剛要罵出聲,卻陰差陽錯覷見對方猩紅中泛著血絲的眼。

燕澤玉猛地一怔。

那雙玄黑的眼瞳似乎都染了一抹紅,暗沉的、頹唐的、像傷口幹涸前的黑血色。

鬼使神差地,燕澤玉從中看出一縷脆弱的破碎感。像被雨淋濕的小狗,也像被主人拋棄的小貓。

總之是一些可憐巴巴又惹人疼愛的小動物。

他忽然憶起昨夜那個沉默寡言但會從背後環抱他,小聲說‘今夜融雪’的男人。

彼時他背對著辛鈐,未曾瞧見男人臉上的神情……但瞧著辛鈐此時眼眶泛紅的模樣,似乎也能夠想象到昨夜。

還有二月廿五這個日子……無論背後原因是否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日子對辛鈐來說,應當不那麽美妙。

出於一些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原本尖銳頂撞的話語在唇齒間回寰一圈又被咽了下去,燕澤玉動了動被捏疼的下顎,囁嚅道:“我們之間能做什麽?!不過是幫漣哥哥拔一下白發,我還沒拔呢……你就急沖沖進來打斷了!”

雖然話到末尾,還是沒忍住帶了點怨懟和怒意,但也好過最初未出口的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