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滿園春色

辛鈐沒叫步攆,只是像尋常百姓人家似的,乘著黃昏昔光與妻子相攜散步。

宮中造景精致幽雅,亭台樓閣,水榭石橋,辛鈐牽著他走了一條比較偏的小官道。

大抵是鮮少有人經過,朱紅宮墻邊有些未被清理砍伐的翠綠新發的垂柳枝條,踏著青灰色悠長的石板路,仿佛整個人都跟著這景色一齊沉靜了。

夾道清風拂面,吹來無人問津的岑寂,卻不顯得淒涼,別有一番遺世獨立的倨傲清冷。

燕澤玉仰頭迎風,靈台清明,先前被繁冗問題弄出的昏沉也消散幾分。

“你怎知道這條路的?”他在這皇宮中生活了十幾年,都未曾走過這小道呢。

不曾來過自然也不知曉這無人問津的清冷好景。

辛鈐倒是討巧,才入宮沒幾個月便把宮道摸清楚透徹了。

“走多便知曉了。”辛鈐淡淡道。

春日的傍晚氣溫不算暖和,男人解了薄大氅給他披上。

暖融融的,帶著些屬於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包裹在內像是被辛鈐攬在懷裏。

燕澤玉一只手攏了攏大氅,另一只手將辛鈐牽得更緊了。

“你還要忙幾日啊?”他問道。

辛鈐挑眉看他,眼底閃過稍縱即逝的笑意,戲謔道:“小玉擔心為夫累著?”

面露羞慍之色,燕澤玉蹙眉反駁:“誰擔心你了?!胡說些什麽!”

“唉,倒是我自作多情。”

聽聞這句語氣略有失望,燕澤玉斜眼覷過去,看見辛鈐面上哂笑的模樣,知道對方又是在逗弄自己,沒好氣地將腦袋轉了回去。

一路上調笑著回了長樂宮。

暮色四合,宮中早早掛起燈籠,仍舊是金紅的囍字燈籠,主子們沒提更換,也就這麽一直留著了。

還未到宮門前,遙遙便瞧見了房梁屋檐高掛著的燈籠,燭火煌煌,被風搖曳著光暈悠悠,透出婆娑斑駁的光亮。

仆人也都提燈候在門前,亮堂堂一片。

瞧上一眼便覺溫馨。

“太子殿下安,太子妃殿下安。晚膳都在正堂備好了!”仆人躬身行禮,請他們進去。

用膳時並未講究‘食不語’的規矩,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瑣事。

辛鈐忽而止住話題,將挑好刺的糖醋魚夾到小家夥碗裏。

“小玉十八周歲的生辰似乎快到了?”像是不經意的隨口詢問。

燕澤玉抿了口軟乎入味的魚肉,恍然想起日子,默默點頭‘嗯’了聲。

思緒因這一句話飄遠。

算起來……這是大晏破國後他過的第一個生辰。不知不覺間,時光飛逝,竟已過去如此久了。

從前他的每一個生辰都是大操大辦,宴請賓客,歌舞升平。

父皇母後和大哥送他的生辰禮更是豪華逶迤,年年不重樣,都是用心準備,四海八荒搜集而來的珍奇寶物。

可今年……

情緒翻湧得突然,沒給他一點防備,像突如其來的洪流將他淹沒其中,明明前一刻還愉悅的心情巨虎瞬間墜入谷底。

但他也知道這怪不得旁人。

辛鈐也是無意,大抵想給他好好過個生辰才問起,是他敏感過頭,控制不住情緒。

燕澤玉壓了壓溢滿到喉頭的酸楚,嘴角努力勾起一抹笑,只是弧度澀然發苦,嘴裏原本鮮美的魚肉也失了味道,如同嚼蠟。

他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平靜,垂頭斂眸,忍住了湧去眼眶的熱意,幅度極小地吸氣。

卻沒成想,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辛鈐的眼睛。

“怎麽……”

男人忽而看見少年眼位壓著的一抹薄紅,驀地止住唇邊的話語,動作微頓。

遲滯半晌,辛鈐將周圍侍立一旁的婢女小廝全部揮退,金戈與白棋也在他眼神暗示下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竭力忍著淚意的燕澤玉被男人捏著下巴擡起腦袋,周圍安靜異常,他眼睫霎霎地環視一周,發現伺候的仆人全都不見了。

想來是辛鈐方才屏退的。

皺皺鼻子,燕澤玉不太想讓辛鈐察覺自己的情緒,明明別人是好意詢問他生辰,但他卻澀然沉寂,總歸是不大好。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燕澤玉悶聲道:“幹嘛?”語氣略有不善,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鎮定。

辛鈐目光微沉,一瞬不瞬的盯著燕澤玉看了好幾秒。

須臾,才勾了勾嘴角。

“不幹嘛,就是……看看我們家愛哭的小娘子。”原本冷冽的聲線刻意柔和下來,三分戲謔,七分哄。

像是逗小孩子開心的語氣。

燕澤玉眉頭一皺,將將要發作。

男人卻沒給他再開口反駁的機會,大掌如鎖鏈緊緊扣住了燕澤玉的後腦勺,眉眼深邃的俊臉在他面前驀地放大。

緊接著,唇上一軟。

辛鈐用行動將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唇瓣相觸,研磨勾纏。

既是纏綿,也是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