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金玉滿堂

燕澤玉近幾日睡眠不太好,所以起得格外晚。

但今日不同,天才蒙蒙亮時,他便被人吵醒了。

住在鹹福宮的皇後娘娘不知又想作什麽妖,大清早便傳人來長樂宮遞話。

辛鈐這幾日不在宮內,出門處理軍餉後續事宜和查辦何璋貪。汙案了,長樂宮便裏只剩燕澤玉這個太子妃坐鎮。

長樂宮中遇見什麽令管家左右遲疑事情便會來找燕澤玉拿主意,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他也不耐煩。

當他被婢女叫醒時,整個人都還是懵的,春寒料峭,涼風拂面,腦子才清醒幾分。

壓低火氣,燕澤玉沉沉問道:“這天色都還未大亮,叫起幹嘛?”

他喜歡睡懶覺,也早早吩咐過服侍的人,不要很早便來吵醒他,這回還是頭一遭。

婢女是個不常見的新面孔,大抵是新來的,便被人推了不討喜的差事,比如來叫他起床。

小姑娘怕被他責罰,身子跪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抖個不停,顫巍巍回答道:“是、是皇後娘娘遣人來,請您……請您過去鹹福宮。”

放在從前大晏還在的時候,燕澤玉肯定不會注意到這些,但或許是國破家亡後的那段流放生活叫他多了幾分惻隱之心,他呼出口濁氣,將地上跪著的小姑娘叫了起。

“你說是皇後遣人來了?可有說具體何事?”他單手扶額,指腹慢慢揉捏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半刻後,燕澤玉洗漱完畢出了庭院。

皇後身邊的大婢女還在院中候著,有種不請他過去誓不罷休的模樣。

見燕澤玉出來,朝他行禮之後便開了口。

大抵意思是:皇後娘娘感念當日大婚後未曾見過兒媳,前幾日又忙碌,這才想起召見他這個太子妃。

話裏話外,其實是指桑罵槐地說他們不知禮數,不去敬茶請安罷了。

燕澤玉冷冷的瞥了那婢女半眼,一言不發地靠坐在金戈搬來的靠椅上抿了口熱茶。

半晌,才放下茶杯,輕呵一聲。

“既然是皇後娘娘如此懇切的道歉,又一大早便來邀請本太子妃……那便去罷。”燕澤玉輕飄飄地說道,語調一字一頓的,長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他心情不好。

皇後不過是看辛鈐出宮處理事務了,覺得他一個人留在長樂宮好欺負。

這回命人來召他去鹹福宮,表面是邀請,實則是施壓。

是鴻門宴。

可就算燕澤玉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得不去。

雖然不願承認,但事實如此——

辛鈐不在身邊,他的確是毫無依仗的。

想通之後,燕澤玉心底不可避免地浮上一層陰霾,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似乎都是辛鈐帶來的。

他像是攀附在高大樹木枝幹上的藤蔓,像被關在金絲籠裏精心照顧的鳥雀……

沒了辛鈐,他什麽也不是。

琺瑯彩團菊瓷釉的茶碗驀地被砸在那大婢女腳邊。

飛濺而起的陶瓷碎屑急速劃過空中,將那婢女垂在身側的手背剮蹭出一道血線。

他對皇後的婢女可一點惻隱之心也無,冷厲的眼神將那婢女口中驚呼硬生生壓了下去。

“皇後手下的婢女怎會如此馬虎,竟弄碎了禦賜的茶碗……?”燕澤玉語氣稍頓,“金戈,這毀壞禦賜之物,應當處以何種刑法?”

“這……毀壞禦賜之物是對上大不敬之舉,應當拖去慎刑司杖責五十。”

杖責五十。

燕澤玉眼底幾不可察地劃過一抹嘲諷。

半年前,還在北境之地,這位皇後娘娘還是當時的可汗閼氏,便把他壓在雪地裏要行杖責之刑。

如今風水輪換,他也不是什麽對敵人心慈手軟的良善之輩。

“杖責五十,很好。”

那婢女聞言已經被嚇住,但好歹是皇後身邊掌事的大婢女,強作鎮定地出言,可語調卻是止不住地發抖:“這……這茶碗並非奴婢打碎啊……這、這明明是……”

“明明是什麽?”燕澤玉輕碾著指腹,慢條斯理地落了一眼在婢女身上。

這長樂宮中全是太子的人,他說是你摔碎的茶碗,那便是你摔碎的,由不得狡辯。

“來人——拖去慎刑司杖責五十罷。”

大婢女滿臉不可置信,被人架住雙臂往後拖的時候才開始掙紮,口中大喊著:“我可是皇後娘娘身邊最得看中的掌事大婢女!太子妃您不能隨意處置奴婢!”

“拖下去!”燕澤玉厲聲道。

直至婢女最開始憤怒而後變得驚恐的喊聲逐漸消失,燕澤玉起身命人將地上碎裂的茶盞打掃幹凈。

自重新入住長樂宮以來,他對下人們都還算溫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嚴厲的罰人,院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繃緊了身上的皮,生怕討主子的厭。

倒是那名叫他起床的臉生的小姑娘重新沏了杯溫熱茶水呈上來。

燕澤玉接過來抿了口,“金戈,去叫個步攆來,別讓皇後娘娘等急了。”最後一句語氣格外厚重,一字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