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此時此刻,許芳菲無法用任何語言、任何文字,來描述出自己震驚的心情。
天邊晚霞勝火,夕陽下,那個人端立於隊列最前方,著二一式通用迷彩軍裝,肩上二杠一星,帽檐下的五官英俊冷厲,依稀與她腦海中的面孔重疊。
刹那的功夫,許芳菲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愕然愣在原地。
風聲侵擾,光影錯雜,周圍種種都自動被雙眸忽略,變得模糊迷蒙,唯余不遠處那道凜然身影,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切。
其實,不是沒有想過重逢。
恰恰相反,在過去的一年中,她曾在腦海中無數次設想,有朝一日能再見到他。只是,眼前這種場景下的再遇,屬實超脫她的想象。
淩城喜旺街9號院的3206,鄭西野?
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的年輕少校,鄭西野?
看著那張冷峻招搖又不怒自威的臉,許芳菲陷入了一種混亂。
她不明白,當初那個刀尖嗜血心狠手辣的混混頭子,在一年之後的如今,為什麽會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她軍校生涯的教導員,她的直屬上級。
這是什麽魔幻又詭異的故事走向?
許芳菲皺起了眉毛。
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同長相?
如是思索著,許芳菲原本看鄭西野臉的眼風,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遊移,落在他垂於迷彩褲側縫處的手背。
骨節分明,指骨修長,手背處赫然一枚彈孔舊傷。
許芳菲瞳孔微動。
事到如今,再不可能,也成了唯一的可能。眼前這個鄭西野,就是當年那個總是眉眼頹懶的漂亮混蛋。
教導員冷著臉面無表情,薄唇開合,還在繼續跟隊伍交代著什麽。眾人聽得許芳菲卻在走神。
看完教導員的手,她視線又悄悄回到他臉上,盯著瞧,目不轉睛。試圖從那張無波無瀾的俊臉上,尋找到一絲當年3206留下的痕跡。
可是沒有。
教導員逆光站著,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氣度卻極是沉穩威嚴,就連說話的嗓音也如他這個人,不急,不緩,低冷磁性,擲地有聲,教人打心眼兒裏就感到懼怕,莫敢不從。
那一瞬,也不知怎麽的,許芳菲腦子裏一下浮現出四個字:端方君子。
歲月如河在他身上流淌而過,褪去匪氣邪肆,也斂下幾分散漫與桀驁。這個男人換上軍裝,竟端沉冷肅得仿佛一柄孤高寒劍,高懸於雪峰之上,鋒芒懾人,高不可攀。
就在許芳菲怔怔出神的時候,似察覺到來自隊伍末端的目光,教導員微側頭,視線精銳如鷹,瞬間將那個漂亮的小新兵蛋子鎖住。
毫無防備,兩道目光在空氣裏撞了個正著。
許芳菲:“……”
鄭西野五官立體,雙眼尤為深邃,加上那對瞳孔的顏色黑得有些發冷,沉默不語時瘆人至極。
他直勾勾盯著她,臉色冷靜,眼神不偏不倚,眸中情緒不明。
隊伍末端。
發呆偷看被抓個現行,許芳菲慌了神,又窘迫又害怕,不知做何回應,更不敢繼續和教導員對視,只能條件反射把頭垂下去,躲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額頭滑下一滴冷汗,她輕抿唇,木呆呆瞪著自己腳上的白色運動鞋,心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沉穩有力,不徐不疾。
停在了許芳菲面前。
噗通噗通,許芳菲胸腔裏心臟狂跳。她腰背挺直,腦袋卻越埋越低,看著進入自己視野的那雙不染纖塵的黑色軍靴,緊張得太陽穴突突突,都快要吐了。
周圍的其它學員一頭霧水,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看見教導員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來,接著便邁開長腿走到了隊伍最末端。
……嗯?嗯嗯嗯?
隊伍最末端???
大家夥一琢磨,恍然反應過來。隊列尾巴上站著的,不是那個嬌滴滴又俏生生的漂亮女同學嗎?
想到這裏,眾人不禁紛紛為那小姑娘捏了把汗。
但凡事先了解過軍校,就知道,軍校是部隊,和地方大學截然不同,這裏不分班級不分小組,全校學員只以年級和專業劃分,一個寢室一個班,一個專業一個大隊,隊幹部和教導員就是全隊的直系管理者,相當於頂頭上司。
這初來乍到第一天就犯錯得罪了教導員,小姑娘往後四年可怎麽辦哪。嘖嘖嘖,可憐。
男學員們一時同情心泛濫,在心頭憐香惜玉地嘆氣。
這邊廂。
“地上有錢?”頭頂上方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清清冷冷,很平靜地撂下問句。
許芳菲聽了一滯,默默地搖搖頭。
“我剛才發了‘全體立正’的命令。”他又開口。字裏行間,仍淡漠不聞起伏,“你沒聽見?”
許芳菲:“聽見了。”
“聽我叫‘稍息’了麽?”
天氣本就談不上涼快,加上這人的氣場威壓,許芳菲又熱又慌又害怕,後背沁出冷汗,幾乎將短袖衫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