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徒

聶仲由掃視了牢房一會,閉上眼,仿佛回到了李瑕殺人時的情境……

隔著粗木柵欄,龐天祿湊在呂丙雄的脖子上喝血,他嘴唇已經裂開,眼神裏還帶著滿足,說明他真的很渴,畢竟牢裏一天只給他一杯水,因此他喝得很認真,沒有嫌呂丙雄的血又腥又膻。

他四肢都帶著鐐銬,行動不便。

這樣看來,李瑕殺他很簡單。

不對。

呂丙雄的屍體擋住了龐天祿大部分身體,還有柵欄擋著,骨頭刀刺入的角度非常刁鉆,快、準、狠。

只有一處致命傷,李瑕只刺了一下。

而呂丙雄的傷口有兩處,說明李瑕多補了一刀。

換言之,殺呂丙雄的時候李瑕是慌的,但殺龐天祿的時候,他已經自信能一擊必殺。

殺人後不再補一刀,這是個壞習慣。

但龐天祿眼神裏的滿足,說明他死的很幹脆,還沒反應過來就死了。

李瑕有這個實力。

還有,當時周圍獄卒們都已經沖進來,正指著李瑕喝罵,一般的少年在這些兇惡獄卒們的喝罵下不哭就不錯了,他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面殺人……

聶仲由回顧完所有細節,睜開眼。

“我本以為,你之所以殺龐天祿是因為不忿,不忿他惡貫滿盈而我卻要放了他。”

李瑕道:“你不是要放了他,而是要讓他做事。這很公平,我沒有不忿,這是我想要的機會。”

“不錯,我要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比被他烹食的十一個人更重要。”

聶仲由說著,看向龐天祿的屍體,表情似乎有些遺憾,又道:“我來的路上在想,若你是為了伸張正義而殺了他,誤我大事,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你討厭程序正義?”李瑕道,“或者說,你討厭墨守成規、堂而皇之的東西?”

聶仲由咀嚼著“程序正義”四個字,知道李瑕是故意說些精辟的詞語,展示其能耐。

但聶仲由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你說錯了,我是討厭文官。除了寥寥數人,我討厭絕大部分文官。”

李瑕聽了,反而松了口氣。

看聶仲由的衣服,他品級顯然不是太高,讓人擔心他是不是真有權力赦免一個死囚。但現在他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他權力不小。

李瑕判斷聶仲由是背後有靠山,還可能就是那“寥寥數人”之一。

“你覺得我想讓龐天祿做什麽事?”聶仲由又問道。

“你昨天也留意過呂丙雄,還嫌他太瘦,我推測你應該是想找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李瑕道,“我可以成為這個殺手。”

他上輩子並不是殺手,擊劍只是運動項目,不是用來殺人的。

但穿越過來之後,他看到的是“自己”死掉了、而龐天祿卻有機會活命。知道在這裏越惡的人才越有活下去的可能。

另一方面,他有一種“割裂感”,這種割裂感讓他可以不把這裏的人當成活生生的人,所以他能毫無顧忌地殺他們。

之後他心裏的自我保護機制告訴他“只要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真實的遊戲”,最大程度地消彌了他殺人後的負面情緒。

於是,此時聶仲由目光看去,看到的李瑕就是一個惡徒。

然而,聶仲由搖了搖頭,道:“你猜錯了,我不是要找龐天祿當殺手。我找他,是因為他金國遺民的身份,是因為他在金國故地還有人脈。現在你把我要用的人殺了,你也得死……”

“不。”聶仲由又道:“你誤我大事,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說完,他不等李瑕回應,冷哼了一聲“自作聰明”,轉身向外走去……

……

白茂把自己矮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看起來毫無存在感。

等聶仲由走了,他才探了探頭,向李瑕輕聲道:“你怎麽辦?”

李瑕掃視了一眼牢房外的獄卒,只見他們收走了放在欄杆外的骨頭刀,卻沒有打開牢門搬運屍體。

“沒關系,我本來就是死囚,不管怎樣,情況都不會更差了。”李瑕道,“而且,他會帶我出去的。”

白茂有些怵李瑕,心裏嘀咕著“都這樣了你還說大話呢”,臉上卻作出關心的樣子,問道:“為啥?”

“理由太多了。”李瑕道:“他第一時間是審視我,而不是泄憤;他在試探我、調查我,還要壓一壓我的氣焰;他是一個做實事的人。”

“那……太好咧。”

白茂也希望李瑕早點出去,因為不想再和他坐同一間牢房了。

之前,呂丙雄雖然是殺人犯,但還是很好相處的,也沒有想要對他白茂怎麽樣,這個李瑕卻真是殺人不眨眼,惡人中的惡人。

“白毛鼠,你應該不想跟我一起走吧?”李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