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權相

李瑕看了程元鳳一眼。

其實,他並未告訴過程元鳳全部的計劃。

因為他不信程元鳳的立場與自己相同,若事先說了,程元鳳或許會一開始就破壞掉這個計劃。

但李瑕還是在朝會前稍微提醒了程元鳳,因為他信程元鳳的立場與自己有一部分相同。

這事說來頗為微妙,他李瑕與滿朝宰執,也包括那個不在臨安但參與頗深的趙葵,並沒有兩個人之間的立場是完完全全相同的。

只看在不同的事情上,如何彼此利用、爭鬥。

果然,程元鳳看得明白,也知道如何在最恰當的時機走最符合立場的路。

……

還有一人,也在這時偷瞄著程元鳳。

是白茂。

他腦子想到的是與張弘道的對話。

“你是個孝子,我很欣賞你這點,打算放你回宋境接回你娘親。”

“小人要怎麽做?”

“你只要去救出聶仲由,和他一起回宋境,再到臨安府去告發他和李瑕……就這麽簡單。”

“可是……”

“你放心。”張弘道拍了拍他的肩,道:“趙宋那些士大夫我懂,你到臨安府一告,自然有與趙葵不對付的高官來聯絡你,你只要提出事成之後讓他放了你娘親即可。”

“他們會不會殺了小人?”

“他們殺你做甚?連我都沒殺你。”張弘道搖了搖頭,又道:“你不回去,對我也沒用了,我只能殺了你,那你娘親也會死;而你身上帶著烙印,回到宋境只會更慘,也只能按我說的。”

“小人當然聽五郎的。”

“無妨,你且看吧,且看聶仲由的下場,就會知道我說的不錯。”

當時,白茂也想,五郎為何要費這麽大勁做這些,然而仔細一想,其實五郎什麽都沒做。

只是放了兩個俘虜而已。

且還是兩個對五郎已沒用的俘虜。

只這樣,就可以利用趙宋的朝爭殺掉李瑕,五郎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因此,白茂真的很敬仰張五郎。

但現在,白茂發現,李瑕居然……居然在見到他之前就已經捏住了他的軟肋。

明明回臨安到現在,都沒被李瑕看到過一次啊。

而且右相已經把娘親交給李瑕了……

白茂想著這些,目光從程元鳳身上移到李瑕身上,終於下定決定。

他大哭著,喊叫起來。

“小人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呀!他們叫我說什麽我就說了,還騙我說這都是為了大宋社稷!其實……其實就是小人把聶仲由救回來的……小人根本就沒見過聶仲由與李瑕投敵……”

在白茂改了口,開始訴說新的供詞之際,又有禁衛快步轉了回來。

“陛下,搜到了……”

……

一塊烙鐵被放在木盤上,呈上了選德殿。

吳衍忍不住轉頭看了李瑕一眼,不易察覺地微笑了一下。

他想起李瑕昨夜所言,依舊激賞不已。

“我說的都是真話,不需要費力去證明。謝方叔說的都是假話,只要捉住任何一個細節,推翻,就足夠了。”

而今日殿上發生的一切,皆在印證李瑕這一句話。

……

“臣來比對吧。”吳衍道。

“允。”

吳衍理了理袖子,從木盤上拿起那塊烙鐵。

他心說姜鐵匠手藝真是不錯,一點也看不出是連夜趕制的。

昨夜正是他帶李瑕去三衙見了聶仲由,又去打造了這塊烙鐵送回去給聶仲由烙上。過程雖不易,但三衙不認為會有人救聶仲由,李瑕原本只需要洗清自己就可以。

烙鐵在紅泥上沾了沾,“啪”地蓋在一張白紙上,吳衍捧著紙,對照著聶仲由的後脖頸。

“諸公請看,分毫不差!”吳衍道:“這次看清楚為好,莫像蕭禦史那般敷衍一看。”

當然是分毫不差。

吳衍心中得意,睥睨著蕭泰來,譏道:“不知三衙為何要給聶仲由蓋一個北面驅口的印記?是為將我大宋豪傑驅為叛逆耶?”

群臣面面相覷。

“左相……竟真做出這種事?”

“這是栽贓!這是栽贓!”蕭泰來疾呼不已。

“不錯,這就是栽贓!”吳衍道:“你栽贓李瑕。”

“……”

謝方叔已閉上眼,臉上泛起頹然之態……

“我們沒有通敵叛國!左相害我們,好不容易才回來,他害我們!”劉金鎖大哭不已。

聶仲由沒有說話,無力地趴在地上,固執將頭一下一下磕在地上。

趙昀目光掃過大殿,依舊感受不到李瑕的情緒起伏,卻能深刻地感受到聶仲由的忠心。

其人口不能言,但歷經艱險一定要回到宋境,遭受冤枉無比悲憤還依然忠心……趙昀感受得到。

趙昀起身,趿上鞋,走向聶仲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