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屋漏

“丁大全之意,是拔擢合州知州馬千為夔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說是馬千在釣魚城之戰時守衛重慶有功。但阿郎是知道的,此人並無顯眼表現……”

韓祈安話到一半,轉頭見李瑕正凝視著漢中城的地圖,手指在漢水以及幾條蜀道間劃動。

“阿郎?”

“以寧先生繼續說,我聽著。”

“阿郎說李西陵叛亂了,命姜飯四下搜捕他……可他為何要逃?各中隱情,能否請阿郎明言?”

李瑕沉默了片刻,道:“好吧,他是我的生父。”

“什麽?!”

韓祈安大驚失措,手中的信件掉在地上。

“……”

良久。

韓祈安問道:“阿郎是說,李……令尊去助吳潛易儲了?”

李瑕道:“以寧先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當今這個皇帝趙昀,沒有兒子,只有一個親侄子。結果,李墉親口承認私通了黃定喜,就像在說‘陛下,你連侄子都沒有,只有一頂綠帽給你弟弟’。好,李墉因此死了,他的兒子李瑕又如何?趙昀殺了李墉,還能再留李瑕鎮守川蜀,還能不殺李瑕嗎?”

韓祈安愣了愣,感受到了李瑕的怒火。

他從未見李瑕如此生氣過。

“阿郎息怒,此事……”

“吳潛是滿意了,他不怕死,他只要把皇帝唯一的近親血脈拉下儲位,換一個宗室子弟。李墉就為了吳潛這了不起的忠誠,卻要葬送我所做的一切。”

“阿郎,令尊……李先生……李老先生……”

李瑕臉色愈發冷峻。

他之前不願告訴韓祈安此事。

因為,說不清等於沒說,而一切全說清了,他怕聽到韓祈安勸自己……殺了李墉,以絕後患。

而李瑕也知道這是個大患,卻終究沒動手。

“李老先生不會這麽做的,一個父親……為人父者,絕不會去親手葬送兒子的前程性命……”

“我本也以為他不會!”李瑕道:“現在,他就是這麽做了。”

韓祈安沉吟著,緩緩問道:“阿郎是否誤會了李老先生?或許他是為了去消除這些隱患?”

李瑕搖了搖頭,繼續凝視著地圖。

他清楚,他並不是李墉的兒子,兩人關系沒有親近到這種地步。

無論如何,他得將李墉再捉回來。

……

韓祈安深深嘆息一聲,臉色也漸漸愁苦。

入漢中這些日子,有太多值得欣喜之事……他們這些人終於有了落腳點,各種計劃終於鋪開。

就好像一間屋子,外面是風吹雨打,好在屋子裏還算安寧,他們正在努力加固。

但現在,屋外的風雨卻更大了。

得罪了朝中重臣、討不來朝廷的錢糧、怕被猜忌……樁樁件件,本就千頭萬緒。

竟不知,還有李墉這樣一個大隱患。

“吳潛愚忠之輩,誤我事矣!”韓祈安想著想著,不由大罵一聲。

“姜飯太慢了,還未從城固回來?”

李瑕不耐,起身往外走去。

迎面卻又有人匆匆跑來。

“大帥……大帥,虛庵楊公回來了,急事求見!”

……

一封信被李瑕打開……

“李閫帥閣下無恙,幸甚,幸甚。閣下以不世出之才,建業立事,擁旄數千裏,壯矣。奈何明珠暗投,驥服鹽車?

趙宋自棄中原,無歲不望許和,無人不怯用戰。汴梁不守,江都再奔,懦主失魄,庸臣無義。嶽飛冤死、侂胄授首、孟珙悲絕、余玠毒亡。長城自壞,徒傷北面之羞,天柱既摧,有異南枝之泣,嗚呼哀哉。閣下若不審,論功行戮,指日可待……

夫禮樂滅於秦,中國滅於晉已矣乎?非也,天之所與,不在於地,而在於人。昔之天下,吾民也,今之天下,亦吾民也!天之所與,不在於人,而在於道。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

昔苻秦三十年而天下稱治,至今稱為賢君;元魏以漢法為政,典章文物,燦然與前代比隆。故,有功於天下則甚大,有德於生民則甚厚矣!聖王之道,為天地主立,以道為統,而以為傳……

五代以降,國難並興,禮樂崩壞,生民望聖主之拯己,如赤子之求母。幸天開聖人,明王道、修帝德、應天心,以天下為度,恢弘正大,不限中表,不頗不撓,心乎生民,不心乎夷夏……

王推赤心,必赦罪責功,棄隙錄用。朱鮪涉血於友於,漢主不以為疑;張繡剚刃於愛子,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勛重於當世,迷途知返,待開國建制,使王侯專制漢地諸道,如漢之分封,唐之藩鎮……

天下歸一,息師撫民,致治成化,創法立制,敷布條綱,四海稱平,萬萬生靈安樂。此,君之所盼,亦吾之所盼。深望早勵良規,頓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