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根脈

漢中。

鹽庫巷,韓府。

“禮畢,退班,送入洞房!”

贊禮者高聲喊過,時年已四十三歲的韓祈安微覺有些臊,低下頭,執著彩球綢帶引著他的新娘轉向後院。

一路上,喜娘們帶著麻袋讓他們踩過,意為“傳宗接代”。

前院酒宴開始,並非大操大辦,只簡簡單單擺了幾桌。

李墉含笑向孔仙所在的幾桌人敬了酒。

“恭喜恭喜!孔安撫得了位好妹婿啊。”

“同喜同喜……”

宴過一半,地位最高的轉運使史俊因公務繁忙當先告辭。

之後,孔仙也醉了。

李墉遂任其余賓客喝酒,扶著韓承緒轉到書房。

“以寧終是續了弦,韓老可安心了?”

“安心不少啊。”韓承緒開懷大笑,抹了抹眼,“虧得是阿郎做了主。”

“可惜,恰逢戰事,終不夠熱鬧,非瑜亦不在場。”

韓承緒擺了擺手,喃喃道:“不必熱鬧,不必熱鬧……孔家不覺委屈便可。”

李墉點點頭。

他旁觀者看得最清,韓祈安是不願續弦的。

但這種事,不由其願不願。

韓家經歷金亡戰禍,韓承緒這一脈人丁凋零,如今再發跡了,老人想的必然是傳承下去。

韓祈安續弦的是孔仙的妹妹,這婚事,說是李瑕作主,背後則是高明月在牽線,打聽到孔氏因戰禍耽誤了姻緣,隨兄在雲頂城上蹉跎到二十四歲……

利州西路安撫使孔仙與李瑕幕府謀士聯了姻,往後若有事,勢必能影響到孔仙的選擇。

所謂“人脈”,聯姻始終是各家族在地方紮下根脈的最有效辦法。

然後漸漸盤根錯節,形成難以撼動的參天大樹。

便是他李墉,若有必要,也得與某方勢力聯姻……

“孔家不會覺得委屈,以寧乃非瑜第一謀臣,而今,我們已收復隴西。”李墉扶韓承緒在書房坐下,又笑道:“史俊亦答應了嫁女給我家大郎。”

韓承緒撫須沉吟,疑惑道:“如今看來,李公還認為劉黑馬不會答應嫁女?”

“我自有辦法。”李墉神神秘秘一笑,並不正面回答。

韓承緒會心,笑道:“怪不得你過繼長房的子嗣,原是揣著這心思。”

“宗法為大啊。”

“李公謀劃深遠啊。”

“不是謀劃深遠。”李墉自嘲道:“早幾年便想過,恰逢其會而已。”

“到時,劉黑馬也怪不得李公。”韓承緒笑道:“誰讓他先前已拒絕了。”

李墉走到門邊,往外看了一眼,招過心腹守好院子,這才落了座。

“韓老以為劉黑馬能歸附了?”

“算時日,他在鳳翔也好、京兆也罷,應已得到消息,那就不難推演出隴西形勢。”

“既知結果,反推很簡單,坐鎮一方,這是最基礎的本事。”李墉道:“不過,只怕這些蒙古附逆還沉浸在往昔的春秋大夢當中,不肯承認他們兵勢弱了。”

“蒙軍勝了太多年,一時是不會服氣的。”

“那才好。”李墉道:“我們有弱點。短短幾年,收復的疆土太多、太快,人口少,實力積蓄不足,拿隴西已吃力。”

韓承緒嘆道:“阿郎也沒辦法,蒙哥攻蜀,此收復漢中之唯一時機;渾都海南下,此收復隴西之唯一時機,只能把握。”

“是,我們的步卒不利於平原作戰,根本不可能攻打關中。”

韓承緒笑笑,道:“一直以來,阿郎都是同樣的思路,他稱作‘防守反攻’。故而,我雖不知情報。猶敢斷言,收復關中一役關鍵在於,讓劉黑馬來攻隴西。”

“如此,不必平原作戰,我們的弱點也就不在了。”李墉道:“但若劉黑馬不攻隴西,又如何?”

“那就等。”韓承緒道:“正好給阿郎時日,完全穩固隴西。再吸納俘虜。一兩年後,便可從隴西湊出一支騎兵。”

李墉點點頭。

“這便是非瑜謀劃半年多的好處。哪怕敵人足夠冷靜,其實是拿我們無可奈何的。”

“攻也不行、不攻也不行,敵人已無破局之法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李墉自嘲道:“回想半年前,我還說非瑜周旋於虎狼之間,此計難成,慚愧。”

“唯一的難處就是放棄渾都海的時機。早了,不足以重創關隴敵軍,若晚了,若讓渾都海大勝,則無人可敵蒙古騎兵,阿郎把握得很準。”

“運氣不錯,正好兩敗俱傷。”

韓承緒並不認同,道:“談談給臨安的奏報吧。”

他拿起一張紙遞過去,又開口說起來。

“三月時,阿郎奏報稱‘北面蒙古或有內戰,將加強漢中防務’;四月無事;五月九日,阿郎與汪良臣‘巧遇’於祁山道,五月中旬,報過這場‘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