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禮尚往來

大帳中,問了一會兒話,便響起女子的哭泣聲。

“回將軍話,是永寧張氏。”

“洛陽?”

“是,奴家……家道中落,隨家人往長安投奔舅舅。”

李瑕手裏揣著一枚牌符看著,又問道:“為何帶順天張氏的牌符?”

“車馬到鑄鼎塬附近,奴家貪戀風景,探簾往外看,有蒙古惡漢來搶奴家,沖亂了車馬……嗚……死了好多人……奴家馬車被牽著走了好幾裏,恰遇一位小郎君策馬而來,領著仆從有二十余人,好威風神勇,救下了奴家。”

“仔細說,他是何樣人?”

“他……清異秀出,溫潤如玉,頭戴冠巾,肩披對襟背子,腰間攜一柄長劍……嗯,豐神俊秀。他聽說奴家的家小還在後面,便帶人去救,遣了兩名護衛先送我過潼關。另外,他身邊還跟著一位女道長,三十幾許年歲。”

“之後呢?”

“到了潼關,護衛出示了牌符過關,奴家便被安置在華州,等了幾日,有位夫人來見,說是奴家幼時曾見過她,聊了半日,奴家有些奇怪,問她是否認錯人了,她也不應,只帶奴家到了蓮屏觀內。奴家想著,那位小郎君身邊有位女道長,蓮屏觀也有位女道長,許是他安排的,便也安心住下了……”

“你哪日到的潼關?”

“該是七月初一。”

李瑕又仔細問了一會,吩咐人送這女子往長安投親。

林子上前問道:“大帥,如此看來,廉希憲、商挺是認錯人了?”

“底下做事的人能認錯,他們是不會認錯的,只怕收到張弘道的信時已經反應過來。”李瑕道:“正好我們在渭水勝了劉黑馬,廉希憲將錯就錯利用此事。”

他拿出那封殘信,重新試著補全,已有了新的思路。

“果然,張弘道不是在向商挺要人,而是在警告商挺別動張家。”

“怪不得廉希憲要燒了一半。”

李瑕道:“線索已經夠了,拿下潼關之後,用我們自己的探子去查,不需要再被廉希憲牽著走。”

“是。”

“去把俘虜審一遍,確定死的是否廉希憲,再將其屍體送往潼關……”

……

潼關。

“寶臣竟親自來了。”

商挺正看著眼前的趙璧,喟然長嘆一聲。

趙璧臉色也是極沉重,道:“京兆失守,山河震動,我如何能不來?”

趙璧已升了官,除了河南經略使,又加了一個“總管漢地財賦行政”的官銜。

因如今中原形勢若用四個字概括,就是“府藏空竭”,忽必烈要北征,極缺大量的錢糧,任命趙璧、祃祃、董文炳三人總領中原錢谷。

一開始很順利,趙璧手校簿書,得豪貴侵盜逋負錢數萬計,使中原民不擾而軍用足,錢糧北上“經畫饋運,相繼不絕”。

不想,正在這種關頭,西面消息不斷傳來,四萬大軍葬送、隴西失守……趙璧才得只言片語,措手不及之間,便聽聞京兆府丟了。

直驚得他如遭雷劈,卻又不可置信,飛馬便從開封親至潼關。

待見到關城外宋軍旗幟翻飛,再不信也只能信了。

“何至於到如此地步?!”

若說甫一見面,當著人前,趙璧還能保持城府,此時與商挺密聊,語氣便已控制不住。

商挺也不知怎麽說。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先是應對了渾都海四面大軍,他也忙著經贊饋運之事支援北征,由廉希憲主持隴西形勢。

轉眼間,也只得了個籠統消息,劉黑馬已叛亂,廉希憲已作主要撤出京兆府。

此時又不願將罪責脫卸,商挺也只好撿了知道的事說,最後道:“是我無能,失了關隴,願一力承擔……”

“承擔得起嗎?!”

趙璧傾過身子,語氣已發了苦,道:“孟卿兄,我並非在追問罪責,我亦無權追問責罪,但此事你與善甫都擔不起!”

“我明白,明白。”商挺亦面色更苦,苦浸了他的心裏,顫著手,喃喃道:“在寶臣看來,我們還能如何?”

“善甫呢?他必須要有所解釋,早與我說清了,或能為他向陛下求情。”

趙璧坐不住,起身踱了幾步,道:“依我看來局勢如何?!善甫停教行刑、征調諸軍、擅以汪良臣為帥,當京中無人要給他議罪?!是陛下信任他,親言委他以方面之權,事當從宜,不可拘於常制,坐失事機。然而旨意才出,關隴丟失,你們讓天下人如何看陛下?!”

“我們……明白,故而善甫願奪回關隴,願竭力挽回……”

“挽回?還如何挽回?!”趙璧擡手一指,喝道:“這潼關馬上也要丟了!你要我盡調河南駐軍,不顧李璮與宋廷否?!”

“他只能殺了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