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聲望

時值九月底,天氣正好,秋風送爽。

張文靜到長安已有十余日,頗為習慣。

她老家在順天路保州,六年前張柔移鎮亳州時她才跟過去,覺得亳州氣侯更好,不似保州夏熱多雨、冬寒幹燥。

至於長安……有李瑕在便覺得更好些。

白日裏李瑕較忙,她則忙於布置如今居住的宅院。

她住的並非陜西四川行台或府衙,而是買下了附近一個大小適宜的院落,畢竟是未成親。

但李瑕每日忙完公事都會過來,幹脆也就住下了,在西廂占有了個客院。

張文靜便忙著給他裁了幾身衣物,挑選被褥、家具。

這些事說來簡單,但從布面到被芯,給李瑕量尺寸到縫制出幾件衣衫,樣樣要派人往街面采買,也結結實實讓她忙了許多天。

傍晚時李瑕過來,手裏捧著長長的布卷。

張文靜與他有默契,笑問道:“地圖畫好了?”

“尋不到這般大的紙,找布匹畫的,先幫我看看嗎?”

“那便為李節帥參謀贊畫,但不知每月給我多少俸祿?”張文靜莞爾問道。

李瑕笑笑,道:“一文不名,唯有以身相許了。”

“呸。”

張文靜雖嗔,還是與李瑕一起進堂,將那新制的大地圖鋪開,鋪滿了整個大堂。

她看了一眼,負手走了幾步,以足尖在地圖上點了點,道:“燕京在這裏,那開平城該是在……”

目光隨著燕京往北,她邁了兩步,邁過燕山山脈,繡鞋輕輕一踩。

“此處,灤河北岸,有山名曰龍岡,開平城便是建在此處。”

“閃電河?多倫縣?”李瑕思考著,低聲自語。

他前世喜歡飛來飛去,到過的地方多,倒也能說出幾個地名來。

但開平城的位置他卻也是第一次在地圖上標注出來。

這並不是像看起來那麽簡單的事。

比如楊果以及他的蒙古俘虜們根本就未去過開平城,就算去過,他們也很難具象到地圖上。

“這是長安、這是亳州,差不多一千裏……”

李瑕先是告訴了張文靜這地圖的比例,問道:“如今忽必烈與阿裏不哥在何處?”

“年初父親領兵北上,三個多月前傳信與五哥言準備出征……”

張文靜從開平城又向北走了幾步,手指支著下巴思考著,對照著她所知的各種消息計算起來。

李瑕走到她身旁,沉吟道:“算時間,該是走到這一帶了?”

他們從地圖上的燕京走到開平,只邁了兩步,此時卻已又向北邁了四五步。

“嗯,差不多該是這裏。”

“錫林郭勒?”

“嗯?山丘的河?”張文靜也會蒙語,搖了搖頭,道:“這一帶沒有這個地名,蒙人叫它‘昔木土腦兒’。”

李瑕道:“昔木土腦兒,是‘有什麽的湖’?”

“有蚋的湖,蚋是一種蟲子,生於水,吸人畜之血。”

“牛虻?”

“不知欸,我也沒見過。”張文靜眼睛裏也有些疑惑。

李瑕問道:“哈拉和林在哪?燕然山?”

他向西北方向又邁了四步。

張文靜上前,推了推他,往前再走了兩步,再推著他又走了兩步,走到地圖外面。

“我十一弟在哈拉和林為質子,按他信上所說,從燕京過去,有三千余裏。”

李瑕直觀的感受到了蒙古國疆土那可怕的大。

平時沒有概念,但這地圖上,他從燕京到哈拉和林走了十六步,而他的漢中平原,還沒有他的鞋大。

“好吧。”

李瑕道:“那做個推算,昔木土腦兒一戰。忽必烈若勝,長驅哈拉和林、追剿阿裏不哥、穩固局勢、掃平李璮……沒有三五年光景,無力反攻關中。”

“三五年,已算是迅如閃電了。”

“我取隴西之後打關中,尚且還花了半年。”李瑕道:“再說阿裏不哥若勝,那,忽必烈回防開平,之後是燕山防線、燕京防禦……”

“阿裏不哥前期必定是破壞中原,燒殺搶擄,摧毀忽必烈的根基?”

“我怕的是,阿裏不哥若勝,一兩年內就能從河套殺入山西,甚至……從涼州迂回,殺入隴西、關中,搶掠錢糧、補充軍需。”

“會嗎?”

“這是必然,迂回包抄是蒙古人最常用的打法,且忽必烈需要經營治下之地。阿裏不哥則從來不需要,就是搶,就是殺。”

話到這裏,李瑕苦笑道:“我現在怕的反而是忽必烈這一戰不勝。對我而言,最好的結果是他拒阿裏不哥於燕山山脈以北,然後,反攻哈拉和林時受挫。”

張文靜冥思苦想,道:“這局面太難操縱了吧。”

“操縱不了了。其主戰場已移至太遠,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