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著眼於前

當賈似道口中的賤婢與走卒走到一邊說話,賈似道便顯得有些孤獨。

他獨自坐在懸巖邊,捂著身上的傷口,能看到遠處的火光。

那是他的護衛們正在尋找他。

這次上山帶了兩百多隨行人員,好像是三百多人,記不清了。

反正再多又有何用?都是些酒囊飯袋,腦子裏關心的只有俸祿、賭錢、享樂。

夜風吹來,也把那潑男潑女的對話聲傳過來。

“我得隨他走一趟,有件事無論如何都得確認。”

“我幫你查,哦,讓老先生幫你查,你不用隨他走也行的。”

“得去的,你小心些,快脫身吧。”

“那好,你知道怎麽與我們匯合,對了,害公主的是皇後是吧?我去查一下……”

賈似道稍稍轉過頭,似乎想要看一眼。

但忍住了。

而陸小酉轉過身來,提高音量,道:“賈似道,你若敢動王翠,我早晚殺了你。”

賈似道沒理會他。

這話,是陸小酉個人的意思。

那就還沒資格能與他對話。

“你聽到沒有?!”陸小酉又喊道。

王翠道:“他聽到了,不敢動我,你快去吧。”

“哦。”

賈似道微微回頭一瞥。

只見那個看著就糊裏糊塗的傻小子終於是又從峭壁上爬了下去。

他這才起身,道:“扶我走。”

“自己走。”

賈似道於是哼哼唧唧,艱難地向桐柏宮走去。

心裏繼續思考著遇襲前在想的那些事……

第一次敗給李瑕,讓李瑕回到了蜀地任帥;第二次敗給李瑕,讓李瑕開府封王。

今夜不算第三次,今夜是個誤會,是那個小卒沒聽清李瑕的指示,對,就是這樣,李瑕之所以沒多說,不是什麽不在乎,是因為猜到了害趙衿的兇手不是他。

那個小卒把案子查偏了,鬧了誤會,卻還在那嘴硬。

總之,李瑕開府封王之後,朝廷能扼制他的手段,也只有在錢糧上動手腳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秦九韶坐鎮江陵,為的便是此事。

這才是第三次的爭鬥。

還沒輸……

……

數日之後,萬州。

驛館中,秦九韶站在李瑕面前,神情愈發悲憤。

因為姜飯正摁著他的肩,想讓他跪倒下去。

“別按了。”

李瑕終於發現了姜飯正在使力,擡手止住。

他就沒看重過自己的個人榮辱,沒要求過別人跪他,每次都是止住,哪怕今日姜飯是有心挫一挫秦九韶的傲氣。

比起秦九韶的傲氣,川陜不興跪來跪去的風氣更重要。

“我問你幾句,你為母守孝的三年間,寫就了《數書九章》,但興昌二年起復以來,再無學術上的進益,為何?”

秦九韶意識到李瑕在問自己,斜睨了一眼,道:“忙。”

“忙什麽?”

“興昌二年任沿江制置使參議,興昌四年去職,居賈相公門下,興昌六年知瓊州,後去職居吳相公門下,興昌七年任平江司農丞,鹹定元年知臨江軍州。”

“換了兩次門庭,免了數次官職,起起落落,今淪為階下之囚,可留下了什麽?”

“猶有萬貫家財、宏敞華屋、美姬如雲。”秦九韶不知是在自鳴得意還是自嘲。

李瑕道:“我不放你回去,這些都是空的。”

“那只論一世成就。在座諸位能高於我的,寥寥無幾。”秦九韶遂環顧了這驛館大堂一眼,道:“此間,多庸才。”

只這一句話,眾人皆怒。

因為許多人都知道,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所以更讓人生氣。

坐在左側的張弘道、坐在右側的高長壽,雖然都與秦九韶毫無交集,聞言俱是面露不豫,像是被那“庸才”二字戳到心底。

李瑕卻無甚反應,道:“你的書我看到撰營建一篇,本以為你是算學大家,原來還是建築大家。”

“郡王過譽了,觸類旁通而已。”

秦九韶不屑理會周圍那些憤怒的目光,先是掃了李冶一眼,點了點頭。

只見這老者的目光中透著好奇與考校之色,他便知這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與周圍那些蠢貨不同。

想必是川陜那位算學大家了。

之後,秦九韶正眼看向李瑕,已不似方才那般倨傲,開始談起學術之事。

“家父曾任工部郎中、秘書少監,工部掌營建,秘書省掌圖書,下設有太史局。我年幼時,因此可借閱大量典籍,可拜訪精於天文、歷法、建築等名家……”

秦九韶有氣節,卻沒必要與大宋的平陵郡王講究氣節。

之所以先倨後恭,他自有計較。

只要李瑕肯用他,他還有前途富貴。

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才剛剛入蜀,他所談論的東西已經與在東南時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