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破鏡難圓

蒙軍的突然撤退,其實有些出乎李瑕的意料。

也許是他太高看自己,但他認為忽必烈若這樣灰溜溜地退走,北地難免有一部分人會起觀望的心思。

對手突然露出這麽大一個破綻,也許是有解決之法,但無論如何李瑕都得把握機會。

突破口有幾個,順天張家、藁城董家、東平嚴家,甚至因為俘虜了郝天益,還可試試說動太原郝家歸附。

世侯之中,最有可能拉攏的自是順天張家,但李瑕並不想先以順天張家作為突破口。

原因很多。

最簡單的一點,保州那個位置處於蒙古勢力包圍中,忽必烈對張家有所防備,並不給機會讓張家起兵、並將全族家眷帶到關中。

李瑕所求的,一直都只是等適合的時機,比如他北伐之時,能讓張柔興兵響應即可。

他要的是張家的兵權,以及在河北的聲望,這些帶不走,也不是幾個張家兄弟叛逃過來就有用。

沒有必要太早讓張家反水,至少要等拿下河南。

但可以借此機會多親近一番……

東平嚴家、藁城董家、太原郝家也不會歸附,但家中有重要人物在李瑕手上,可以搞些小動作。

而現在若想攪動局勢,楊大淵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楊大淵的長兄叫楊大全,曾是曹友聞帳下統制,在抗蒙戰場上戰死。

楊大全留下兩個兒子,楊文仲、楊文安,兄弟倆在父親殉國之後就投奔楊大淵,守運山城、大獲城。

楊大淵在投降之前,還斬殺了前來勸降他的叛臣。這時,他們一家人既有川蜀柱石,又有忠烈之後……

“我這一年,在延安府與楊大淵作戰,與他對陣叫罵,也聽過他一些事。”

張玨本不想說,他不喜歡楊大淵。

但既是借機為了瓦解蒙軍在延安的形勢,他還是道:“楊大淵說他本不願投降,但為乞活大獲城數萬人性命,只好為民背國。”

“為民背國?”

張玨搖了搖頭,道:“叛國之臣,招降他又有何用?像他這種降臣,再降而復叛,名節毀盡,家族便完了。縱觀青史,豈有反復之輩有好下場的?他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心裏明白,不會再歸返的。”

“我們又不是宋廷。”李瑕有些隨意,道:“因為宋廷太腐朽了,他只好投降異族,但發現了更光明的政權,於是棄暗投明,很正常。”

“他不是因為‘宋廷的腐朽’而投降的。”張玨糾正道:“他是為了家族前景。”

“何必較真?”李瑕道:“只要能削弱忽必烈、增強我們就可以。”

張玨點了點頭,問道:“你想怎麽做?”

“我先見他一面吧。”

“好,我來安排。”

李瑕並不能在延安久駐,點點頭,道:“希望能盡快吧。”

……

塞門寨。

塞門在延州城西北二十裏,乃是當年範仲淹所修築的。

宋、西夏的交戰更多時候都是這樣修築城寨,屯兵營田,互相對峙。只有這種打法才有足夠的糧草來支撐漫長的戰事。

蒙人不擅長這種打法,攻打關中時選擇的是迂回包抄。

楊大淵擅長。

築城屯兵,當世比他有經驗的人沒幾個。

當年隨余玠、蒲擇之構壘守蜀之人,比他資歷老的,也只有王堅,卻還在臨安榮養。

便是張玨,論經驗也比楊大淵淺得多。

據壘推進的策略,首先看水路。

延河自西北向東南流經延安,流向黃河,塞門寨就在延河邊。

楊大淵占據了延河上遊,面對張玨,他在地勢上占盡了優勢……

其實,當年蒙哥死時,楊大淵也曾想過反正,復歸大宋。

但當時他家小都已陷在蒙軍之中,不好逃離。

之後北上覲見了忽必烈,被忽必烈之氣度折服,他便罷了再叛心思。

一轉眼,已成了蒙古都元帥了,幾乎已成為一個新的世侯……

三月初五。

楊大淵才剛剛收到合丹、史天澤撤兵的消息,招兩個侄子來商議。

“猛攻一兩個月,卻攻不破李瑕的防線,大蒙古國愈發不能戰了,莫不是國勢衰退了?”

“立國不過數十年,正是最強盛之際,豈可言國勢衰退?”說話的是楊文安,他時年二十三歲,生得威風凜凜,眼神冷峻。

相比之下,他的兄長楊文仲便顯得文弱了些。

楊文仲嘆息一聲,又道:“但蒙軍對陣李瑕,接連吃了敗仗,此為不爭之事實。我只覺當年投降時幾乎就是蒙軍兵勢最強之時,至於如今……唉。”

楊文安道:“兄長多慮了,因阿裏不哥之亂未曾平定罷了,實力猶在。”

他並不因蒙軍的撤退而沮喪,相反,顯得有些興奮,轉身面向楊大淵,拱手道:“叔父,我認為這對我們而言還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