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一章 報皇恩

長安城近月以來越來越熱鬧了。

李瑕正在把治所從漢中遷到長安。

目前成都才是他控制地域的中心,長安屬於最北。將政治重心北移,也是在向世人宣示他這個政權有統一天下的野心。

雖說是天子稱帝、國君稱王,但長安政權面對臨安政權時,天然就有種壓迫感。

隨著一批批車馬入城,稱王自立便到了最後的準備階段。

但對於李瑕而言,自立最重要的不是他成為秦王,而是建立一個諸侯國的制度,制定一個新的國策。

需要從宋的冗官冗兵冗費中擺脫出來,需要消彌宋偏安江南、重文輕武的國策帶來的影響,所以李瑕才改變了“緩稱王”的想法而決定自立。

近日來李瑕一直在就稅制、兵制、官制、法制等等諸多事宜與漢台幕府商議。

就像金蓮川幕府沒有因為忽必烈遷到開平或燕京就改名一樣,漢台幕府大概也會被時人繼續這般叫著……

這日正一邊議事,一邊翻著各地送來的奏報,李瑕忽道:“我們請宋廷遷都長安如何?”

堂上諸人一滯。

末了,李墉先笑了笑,自嘲道:“我竟忘了這辦法。”

楊果與韓承緒對視一眼,也是撫須慚愧。

“論勾心鬥角,我們還是道行淺了啊。”

“這不是我想的。”李瑕道:“張五郎的信上說的。”

“張五郎?”楊果道:“他豈有這般了解宋廷?”

“秦九韶向他提的辦法,諸公看吧。”

不得不說的是,秦九韶很快就讓李瑕與漢台幕府再次注意到了他。

張弘道在信上也詳細闡訴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秦九韶作為俘虜,其實是沒資格也確實不知道李瑕打算自立之事,但知道蒙軍退兵了。

哪怕只有這麽一個情報,秦九韶卻敏銳地感覺到李瑕該再更進一步了。

其實比起直接宣布自立,請大宋皇帝遷都長安,才是政治上更成熟的作法。

首先是名正言順,長安屬於三京之一,而臨安只是行在。如今李瑕擋住了蒙軍對長安的攻勢,請天子北還,這是大義。

天子也應該北還。

當然,趙禥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遷都的。

朝臣們已經把李瑕視作董卓、曹操之流,怎可能再把漢獻帝送到他手中。

那不管他們找什麽借口,李瑕再說“阻塞義理”就占據了名義。

這時再自立,方能叫江南士紳無話可說。

大宋文臣黨爭的厲害便體現在這裏,除了秦九韶,李瑕麾下沒有旁人有這種心眼。

楊果、韓家父子是北人,不算太了解宋廷;李墉只官至主簿;吳澤太過年輕;史俊這些人則不會為李瑕在與宋廷鬥爭中出謀劃策……

不過這也只是錦上添花,只涉及造反時是否更體面的問題,實力才是關鍵。

但諸人想起了秦九韶,眼下既是用人之際,顯然是要將他召來重用的。

正說著,吳澤步入堂中,與李瑕稟報見陸秀夫的情形。

“君實兄說,想要當面再勸一勸王上。”

“他在哪?”

“就在外面……”

……

從長安鐘樓上望去,能看到位於城中心偏西北方向的府署的隱隱一角。

府署會是之後的秦王府,李瑕沒想過要修建新的王府,也不打算擴建,只打算換塊牌匾。

再繞到鐘樓南面,只見城門處人來人往,百姓根本不在意朝堂與藩鎮的勾心鬥角,只管認真地活。

李瑕看了一會,問道:“你不是想勸我不要造反嗎?怎麽不說了?”

“見到節帥,覺得不該勸,節帥矢志救天下於危亂,委居於宋臣身份怕是做不到。我想勸節帥忠於大宋社稷,根本就是空談。”

陸秀夫還是和在祁山道時一樣,站在李瑕身邊顯得很聽話端正。

他上次見李瑕時李瑕還只是蜀帥,因此用的還是當時的稱呼,並沒有因為李瑕想要自立而反目。

說到最後,他作了一揖,道:“故而今日我是來向節帥辭官的。”

道理他都明白,但他有他的堅持。

別的不說,二十一歲臨軒唱名,被欽點為二甲第二十七名,僅這件事就足以讓他在青史上被記上一筆,這是無數人一輩子都沒有的榮耀。

當時他說“今日皇恩渥重,吾欲當思報國,相勉為天下第一等人物,方不負此舉。”

便像是女子收了無比厚重的彩禮嫁人,又豈能轉眼間因夫家家道中落便棄他而去?

唐時張籍面對藩鎮李師道拉攏,便是自比節婦,委婉拒絕。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恰如陸秀夫此時的心境。

……

李瑕能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為難,問道:“若我們滅國了,你會殉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