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穩妥

堂上,趙良弼與吳澤還在爭論。

李瑕坐在上首聽著,推敲著忽必烈的想法。

他閉上眼,仿佛置身於開平城中,看到了各方使節,有黑發、栗發、金發,來自天下各處,準備為忽必烈這位新的蒙古大汗朝賀。

阿裏不哥已經死了,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地上已只有一個大汗。

這一片盛況之中,忽必烈攤開手中的情報,看到了昔裏吉稱汗,看到了海都、兀魯忽乃、李瑕結成了聯盟,甚至還有金帳汗國的別兒哥參與其中。

當務之急是什麽?

是穩固汗位。

把慶祝勝利的大典進行下去、完成、宣告大蒙古國新汗的誕生。

忽必烈真的需要李瑕交出六盤山那位“蒙古大汗”,或通過外交,或通過戰爭。

想著這些,李瑕對趙良弼的說辭已不感興趣,目光又落回桌面上。

紙上寫著三個字——秦、唐、中。

國號怎麽定,已思考了許多日,這三個字對李瑕而言也有了更多的含義,代表了他不同的想法,或穩紮穩打,或借勢而為,或冒險拼搏。

一樣的道理,今日怎麽回應蒙元使節,也代表著往後的策略是穩妥還是激進。

“……”

“大元若與趙宋聯合來攻,你們必抵擋不住。盼你們能看清局勢,以免治下百姓受戰禍之苦。”

趙良弼說到這裏,李瑕終於回應,問道:“你可知我為何稱帝?”

“秦王之心,天下皆知,豈還用問為何?”

“那我為何在此時稱帝?”

趙良弼笑而不應,但李瑕一開口,他還是顯得恭敬了些,不敢再以“你”相稱。

李瑕道:“我欲北逐蒙虜,救萬民於水火,復漢家之威儀。然宋廷懦弱、屈膝於蒙虜,故而我須稱帝、以帶領天下志士站著抗爭。又怎麽可能與你們議和?”

趙良弼臉上的笑容不褪,像是對李瑕很恭謹,又像是帶著一些譏諷。

冠冕堂皇的話他聽得多了,李瑕說得再大義凜然他都不信。稱帝必定是因為個人野心,方才李瑕自己都承認了。

說什麽宋廷議和了才叛宋稱帝,無非是找個理由而已。

“大元皇帝陛下繼承天命,稽列聖之洪規,講前代之定制,乃中原正統之君。望秦王莫以‘蒙虜’呼之。”趙良弼道:“至於議和與否,還望秦王三思。”

“不必三思了,之所以見你,因正需你帶我的國書回去給忽必烈。”李瑕道:“且在長安再待些時日,待我登基大典之後,自會禮送你離開。”

趙良弼本就沒指望李瑕能馬上答應,行了一禮,道:“多謝秦王款待……”

……

長安城沒有國賓館,還是知府江春臨時安排了驛館招待蒙元使節。

此時江春引著趙良弼離開秦王府便往驛館而行,偶然還聽到了趙良弼與副使耶律乃乃用蒙語低聲交談了兩句。

江春蒙語雖不太好,但還是按李瑕的要求學過一些,倒也能聽個差不多懂。

“他拒絕了,那就請大汗派兵打過來好了。”

“他會答應的,故意裝作不願答應,談條件……”

江春淡淡一瞥,見趙良弼神色篤定,不由又想到秦九韶的分析,遂覺得秦王還真有可能談談條件答應下來。

比如歲幣不給了,只需要交出六盤山的蒙古汗廷。

拿蒙古人去與蒙古人交易,就能在稱帝後不用面對蒙元的攻勢,專心應付宋廷……怎麽看都是合算的。

……

把使團安置在了驛館,江春思來想去,卻是不回長安府衙辦案,而是轉身又去勘磨院。

他想尋秦九韶再分析分析秦王的心思,好決定以何種態度對待趙良弼一行人。

走進勘磨院公房,只見秦九韶正躺在藤椅上小憩。

江春官位雖高,卻很客氣,站在一旁等了好一會,不敢吵醒他。

終於,秦九韶眼皮一擡,起身道:“江知府來了。”

“打攪秦公了,方才安頓了蒙元使節,路過勘磨院……”

“想問王上對其態度。”秦九韶語氣淡淡的,顯得十分傲慢“想問就問,何必繞彎。”

他也知道自己這性子在官場上吃虧了,但實在沒辦法給江春這種庸材好臉色。

不等江春說,秦九韶甚至都猜到了蒙元給的條件,讓江春驚為天人。

“不必大呼小叫,此事不難猜,當年西夏便是如此立國。”

“那……秦公以為,王上也會如西夏一般立國?”

“與其猜這些閑事,不若猜國號會是什麽……”

兩人才談到這裏,外面忽響起急促的大喊聲。

“江知府!出事了!”

“又怎麽了?”

“軍情司、輿情司包圍了驛館,稱是蒙元使節中混入了細作,盜取格物院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