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嚴霜

當廖瑩中開始宣布關於賀蘭山之戰的大概戰況,賈似道揚起嘴角淡淡譏笑了一下。

沒人知道他是在笑忽必烈還是在笑李瑕,抑或是自嘲。

待廖瑩中終於說到“據目前的消息看來,李瑕已擊敗了忽必烈的主力。”

“什麽?!”

“不會吧?”

“這怎麽可能?!”

大堂上如炸了鍋一般,一眾士人面面相覷,不可置信。

陳宜中呆愕在那裏。

他覺得那個消息是那麽的不真實,腦子裏在努力回想著李瑕的樣子。

他只見過李瑕兩次。

一次是十來年前在太學附近的茶樓,他在與同窗商議伏闕上書之事,看到了座中有個極為不凡的年輕人。

第二次是伏闕上書時,在宮城外遠遠看了一眼。覺得那個挺拔的身姿是那般自信。

再後來,李瑕的名字一直都在聽說,聽得太多了,但具體的樣子卻已經忘了。

陳宜中只覺得對方越來越不真切。

他很難理解李瑕為什麽能做到這種程度,十來年間起勢,還擊敗了忽必烈?怎麽可能呢?為什麽能做到?

“啪。”

有東西掉在地上。

那是陳宜中的折子,上面抄錄著他想要起復的官員名單。

為了這個名單,他付出了太多心血,與厭惡的人強顏歡笑,與摯友好友爭吵。他對它也給予厚望。

一批有志於救國的、正值壯年的官員將登上朝堂,力挽大宋傾頹的國勢,何等振奮。

然而,再聽到關於李瑕的消息。就好像是一個孩童用尿糊泥,砌了一個小小的泥房子,正在洋洋得意,此時卻忽然聽說有個比他更小的孩子建了一座城。

不可能,當然不可能。

良久,堂上的眾人終於收拾好心情,就著這個消息商議起來……

“蒙元經此一敗,國力大損,想必已無資格再與大宋為伯侄之國了。”

相比於歲幣,官員們更在乎的當然是這個名義。

拱手向外虜稱臣、顏面無存,他們當然不會心甘情願。

曾淵子便十分激動,道:“朝廷當盡快派出使節北上,修改盟約,廢除所謂伯侄之國,取消歲幣。”

禮部尚書文及翁卻顯得更沉穩些,擺手道:“諸位,莫急,莫急。可曾想過消息可能有假?畢竟這一仗的戰報著實太少了。”

“文相公以為該如何?再派人去核實,來來回回,待朝廷確認消息萬一已過了半年一年,蒙元已從戰敗中恢復過來又當如何?!”

“老成謀國,不可冒失啊。”

“哼。”曾淵子不屑多言,只冷哼了一聲。

文及翁卻又道:“說是李逆已擊敗了蒙元主力,然而蒙元到底損失了多少兵馬?真無南下的實力了嗎?這些皆未探知,一味要得罪蒙元,豈非冒失?更何況就算蒙元國力大損又如何,難道你忘了金國‘取償於宋’之事嗎?”

“我大宋怕開戰嗎?”曾淵子反問道:“難道你以為一場仗不打,等李逆與蒙元決出雌雄了,大宋還能安然無恙?!”

“……”

賈似道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品著茶,聽著他們爭執,最後目光看向陳宜中。

“與權,你有甚看法?”

陳宜中已經考慮了好一會了,緩緩應道:“下官以為不僅是與蒙元的盟約歲幣可以作廢,與李唐的同樣可作廢。”

“怎可?!”文及翁再次吃驚,道:“李瑕若真勝了,國力必將更強,豈可在此時觸怒他?!”

“不觸怒李瑕,他就能一直與大宋相安無事否?”

文及翁睜大了眼,一時語塞。

但陳宜中的這句話並不是反問,而是帶著一絲疑惑的。

他不那麽確定,李瑕的抱負到哪一步為止,或者對大宋是否還有一絲不忍。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陳宜中繼續說著他的看法。

“近年來,平章公施行公田法,每得一千萬畝之公田,則每歲可收六七百萬石之米,可用於軍餉。國庫已不再像前兩年那般捉襟見肘。若遇到必打之戰,大宋已不懼於大戰。

當然,不開戰為好。下官以為,如今李逆與蒙元之爭如火如荼,雙方皆不願於此時得罪大宋。正是廢除盟約歲幣的大好時機。”

說完,陳宜中正要退下,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廢除了盟約,自然就不會再讓流民向西逃難。杜絕了李逆從我大宋吸納人口。”

一番話,賈似道微微頷首,道:“與權留下,旁人散了吧。”

眾人往外退去,曾淵子回頭看了陳宜中一眼,已留意到了陳宜中的老成謀國。

“平章公,這是下官擬的起復官員名單。”

賈似道接過掃了一眼,懶得細看,道:“不少都是曾與我作對的龜孫。”

“是,平章公既要整治吏治,須有才能的官員,又要平息朝野議論,起復一批有聲望的官員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