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番外篇·固疆

建統八年,七月二十三日。

前套草原上綠草如茵。

北面是陰山,陰山上是古長城;南面是黃河,黃河上船只往來;中間的九原城熱鬧非凡,有圍繞著城池搭建的房屋,也有一頂頂的蒙古包,還有商旅齊聚於此,到處可見馬匹、駱駝。

這種各族雜居的場面,唯在這塞北大城才好見到。

有商旅帶來不好的消息。

“聽說,蒙古有了新的大汗,走西邊的商道不好走了,如今北平、大同商人都從南方購買我的貨物……”

操著蒙古語的商旅們議論到這裏,一隊騎兵策馬而過。

其中有人大喝了一句,道:“什麽狗屁海都?我大唐天可汗才是唯一的大汗!”

眾商旅轉頭看去,不少人都嚇得駭然色變。

然而那些騎兵們卻已揚塵而去,並不再理會他們。

唯有粗豪的歌聲還在傳來,把草原的傳統繼續流傳下來。

“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地上只有一個大汗……”

唱著歌的騎兵們趕進了九原城,直趕到帥府,卻不見如今主政河套的劉元禮,反而只見到主管馬政的團練使胡勒根。

“副帥。”

“噓,叫我少卿。”胡勒根正坐在公房中,手裏拿著本詩集在看,聞言拂了拂胡須,道:“陛下已擢升我為太仆少卿,掌管天下廄牧之政,雅乎?”

他大概是想學別的有些人摸胡子的飄逸之狀,只是他的胡子又硬又卷,實在做不到飄逸,更像是在撓癢。

幾個騎兵們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撓頭不已。

胡勒根目光從詩集中移開,落在他們剃禿了的頭皮上,不由皺眉道:“還剃這樣的發飾,多醜啊。”

“末將不是怕生蟲子嘛。”

“那就多梳、多洗,軍中也要潔凈……說吧,何事?”

“副帥,不,少卿。寧夏楊大帥遣人來討要小馬駒,開口就是一萬匹。另外,楊大帥還遣部護送了一船軍器,要大帥或副帥去清點。”

“有公務你們不早說。”

胡勒根連忙起身,拿詩集在兵士們頭上一敲,匆匆往黃河渡口趕去。

如今黃河水利修復,建了水運站,中興府與九原之間的物資往來已能夠依靠黃河。

到了渡口一看,果然見一隊精銳士卒正等在一艘船邊。

船上站著一位文官,卻是寧夏轉運副使李杓。

“原來是李相公,來得不巧,劉元帥往東面的豐州建城去了。”

“無妨,由胡副帥清點也是一樣。”

李杓與胡勒根見過禮,便引著他往船上清點軍器。

“這些是軍械坊今年新出的火器,可專配三百士卒。”

“才這麽一點?”

“先給精銳裝備吧,以防邊地叛亂。既然工坊已經搭起來了,明年只會更多……”

清點了兩個時辰,又演示了新火器的用法,胡勒根便命麾下將軍器搬運到武備庫,等劉元禮回來之後分配。

辦完了公務,胡勒根便熱情地與李杓攀談起來。

“咦,我看李相公長得好生面熟,你是不是與李忠獻公有親?”

李杓道:“正是先父。”

胡勒根“嚯”了一聲,態度登時又親近了許多。

因這李忠獻公指的正是李曾伯。

“李相公這邊請。”

胡勒根伸手便去勾李杓的腰,自己又覺失禮,總之是引著對方下榻,嘴裏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我有幸見過李忠獻公兩次,請他評點過詩文。最佩服他這樣能打仗、能治國、能寫詩的英雄,對了,李相公也會寫詩嗎?”

“會寫幾句歪詩。”

“太好了!今夜我們可以抵足長談。”

胡勒根著實是熱情,但只討論了幾句格律之後,李杓已失了與他談詩的興趣。

話題自然而然便轉到了天下形勢的方面,對此胡勒根也是滔滔不絕。

“海都又是哪團牛糞,我之前聽都沒聽過。如今也就是漠北還有人當他是大汗,但我們這些在漠南的蒙古人,只認大唐天可汗。”

“雖是這般說。”李杓雖然身為漢官,但久在興慶府,所以對北方形勢的判斷反而比胡勒根要客觀得多,道:“海都畢竟是黃金家族的直系,趁勢而起,確得到了漠北的擁護。”

“嘿,李相公,你可不了解草原上的牧民啊!”

胡勒根拍著大腿,把那張醜臉湊近了李杓,搖頭不已。

“你看啊,‘大蒙古國’才多少年?黃金家族又才多少年?草原上的牧民真就在意誰是窩闊台的孫子嗎?那還不是一個、一個的部落,哪裏有水草就遷到哪裏。”

李杓一聽,心想也是,有時連數百、數千年的王朝也會失去民心。

胡勒根笑了笑,接著道:“就比如說,陰山北邊的汪古部吧。汪古部以前就是金國的部落,後來歸屬了蒙古國,首領是愛不花。愛不花為了求娶忽必烈的女兒,在我們北伐時跑到開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