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他的屍體還給我

“大哥,把小嶼的屍體給我吧,他既然嫁給我,就應該葬在我家。”

賀灼一身深黑西裝,指端捏著支鮮嫩的白玫瑰,胸前的昂貴布料在走動間勾勒出方形胸肌的輪廓。

從人滿為患的大廳穿過時,兩側玻璃窗映出他堅冷瘦削的下頜線,仿佛霧氣籠罩的靜湖中失去了伴侶的黑天鵝,優雅而頹喪。

而此刻大廳裏香樟棺木中躺著的那位,也確實是他成婚三年的愛人,季庭嶼。

半月前,休假大半年的季庭嶼被臨時委派去敘斯特戰區跟隨采訪,七天前,於交戰地犧牲。

從他的死訊傳來,到屍體回國,都由他哥哥季聽瀾全權負責,而季聽瀾不準賀灼探視一眼。

就連現在,他作為丈夫想要吊唁自己的愛人,都被拒之門外。

“給我滾出去!”

裝滿水的茶壺隨著季聽瀾的怒喝從靈堂裏砸出,直直沖向賀灼的腦袋,“嚓”地一聲在他額頭上摔得四分五裂,殷紅血流瞬間湧出,涓涓而下。

而賀灼只是面無表情地斂下眉,擡腿繼續往裏走。

偌大的靈堂原本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可現在道路中間卻如摩西分海般讓出一條通路。

年輕的賀家主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兩排訓練有素的保鏢,手臂上全都綁著吊唁的黑紗。

一直走到季聽瀾專門為他攔的警戒線前,賀灼垂眸掃一眼腰間形同虛設的條帶,淡聲道:“大哥,讓我進去吧,你知道這個攔不住我的。”

季聽瀾怒不可遏:“小嶼都死了你還不放過他嗎!”

“我不是要搶,我只想看他一眼,就一眼。我不信他死了,他走的時候明明好好的,還說下次回來有話和我說,不可能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死了。”

季庭嶼的任務緊急,來不及和家人好好告別,只跟賀灼說了一句:“等我回來,我有話和你說。”還破天荒地露出頭頂兩只小貓耳朵給他摸。

賀灼當時滿心歡喜,以為三年名存實亡的婚姻終於讓這只野性難馴的小貓學會了服軟,向他低頭,甚至還精心準備了郵輪之旅和燭光晚餐,畢竟季庭嶼的歸期是他們的三周年紀念日。

但他沒等到那句話,卻等來了愛人的死訊。

季聽瀾堅決不答應:“你再不出去我就報警!王叔,去叫保安!”

“不用去了,你的人進不來,警察來了也沒用。大哥,小嶼在這兒,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你讓我看一眼就好。”

“你還知道小嶼在這?!他還睡著,你就帶這麽多人闖到他的靈堂裏,你連最後的安息都不願意施舍給他是嗎!”

賀灼一怔,空洞的眼神落到那口孤零零的薄棺上,屬於混血的冰藍色眼睛宛如冰凍的海洋。

良久,他絕望地閉上眼,後退半步,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領帶的結扣,向下暴力一扯,再滑到小腹前,解開紐扣,然後,穿著正裝下跪。

大腿根下一尺處,高档布料崩出襯衫夾的輪廓。

人群登時炸開了鍋,沒人敢相信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下屈膝下跪,回過神的記者立刻對著他一頓狂拍。

賀灼毫不在意,雙手放在腿上,依舊攥著那枝白玫瑰,花頭朝下,手背筋脈鼓起一道金屬絲般的青色血管,從指端一路蔓延到剛勁腕骨的內側。

這是一雙連季庭嶼那樣沉悶寡言的人都曾誇口稱贊過的雙手,每次強勢地轉圈時都能弄到他崩潰大哭。

可現在那雙手卻像他的主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氣,仿佛被抽掉了血肉。

賀灼的額頭還在流血,頸間襯衫都被鮮血染濕,膝蓋下壓著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

他的跪姿很標準,雙腿打開,雙膝落點與肩同寬,冷硬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艷麗的血絲滑過蒼白的下頜,像個脆弱而優雅的紳士。

眾目睽睽之下,長槍短炮之前,位高權重的賀家主放下所有尊嚴,俯身恭恭敬敬地朝那口木棺磕了個頭:“大哥,我求你,讓我看一眼。”

季聽瀾驚駭地怔住,顯然也沒想到他能做到這個地步,一時間面色鐵青。

而賀灼望著空中一個虛無的焦點,靜等十分鐘依舊無果後,冰冷而帶著壓迫感的聲音響起。

“您是小嶼的哥哥,我尊重您,不想對您動武。小嶼說我脾氣太暴,這樣不好,做事要講究先禮後兵,禮我給了,您不收,我只能逼您收。”

他當著這麽多人都敢囂張至此,絕不是狂妄自大,整個宜城任誰都清楚且忌憚這頭灰狼的手段,場內記者面面相覷之後紛紛放下相機。

季聽瀾知道再也攔不住了,涼颼颼開口:“既然賀總執意要看,那就看吧。”

“多謝。”

賀灼起身,先擡手示意身後的助理:“請各位記者去外廳休息,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小嶼的清凈。你們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