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元節這一日,鄧硯塵起得很早。

他在院子裏舞了一套槍後,默默地回房間整理行李。

他隨身攜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外,其余的不過是這幾日住在靖安侯府,許侯爺夫婦送的一些小玩意。

整理衣物時,包裹裏有個絳紫色的錦盒滑落出來。鄧硯塵愣了片刻,隨即彎腰慎重地將盒子撿起來,小心翼翼地端詳著。

同過去日日抱在身邊相比,他已經很久沒去打開過母親留下的遺物了。

錦盒裏除了他阿娘留下給他的紅繩和金墜子外,還有一些她多年來搜羅的證據。能為他父親正名,洗清冤屈的證據。

邊境戰事頻繁,他雖年紀小不能去前線殺敵,但後勤武器糧草運輸,以及駐守軍營都不是簡單事。

整日的繁忙讓他很少再去陷入失去父母的憂思之中,他一刻都不敢松懈,不僅是為了報答黎瑄的養育之恩,更是為了一直放在他心裏不敢宣之於口的事。

他想早立戰功,做出一番成績,引起朝野和皇帝注意。

到那時,他便有底氣拿著這些證據向朝廷請旨,重審當年他父親的案件。

庭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鄧硯塵正抱著錦盒沉思,直到有人推門進來方才察覺,他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盒子往身後藏了藏。

黎瑄進來時,將鄧硯塵這一番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沒有說什麽,自顧自的坐到了鄧硯塵身邊的椅子上。

“身體恢復的怎麽樣了?”

鄧硯塵掀開手臂上的寬大衣袖都道:“都愈合了連點疤痕都沒留下,想來是用了侯爺不少上好的膏藥。”

黎瑄點點頭,眼神從鄧硯塵身上打量了一番,見他氣色紅潤,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道:“今後有什麽事同黎叔叔講便是,不必因為不好意思而委屈了自己。”

鄧硯塵道:“我已經好多年沒傷寒過了,還以為自己早就免疫了,就沒怎麽在意。”

“人食五谷雜糧,肉體凡胎的怎會不生病呢。”黎瑄看過他手中握著的錦盒道:“你還小,很多事不必不是你能處理的,沒必要這般嚴苛地要求自己。”

鄧硯塵笑笑道:“不小了,聽聞當年侯爺十五歲就能上陣殺敵,我想再給我一年我也未必及侯爺他萬分之一。”

黎瑄微微皺眉,並不贊同他這個說法:“今日不同往日,當年朝廷缺少將帥且又四面受敵,蒙古、女真、東瀛還有些舊朝之人屢有進犯,光憑老侯爺一人是遠遠支撐不了。慕之兄當年雖只有十五歲,卻也不得不頂著壓力帶兵上陣殺敵。”

提起許侯爺的舊事,黎瑄神情放松了些,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還記得他回來時,一群人圍著他問他打了勝仗的感覺如何,他當時沒和我們講話,徑直回了營帳休息。後來啊,我們才知道,從前線回來以後他後怕地兩條腿一直控制不住地顫抖,連下馬都是身邊親衛給抱下來的。”

鄧硯塵不曾知道許侯爺年輕時還有這樣的趣事,一時間也跟著笑了起來。

黎瑄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沉聲道:“所以說,這世上沒有什麽少年英才,大家都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普通人而已,不要對自己有太高的要求。”

他視線下移,在鄧硯塵緊緊握著的錦盒上駐足,道:“官場不必戰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年輕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黎叔叔,”鄧硯塵低下眼睫,“你相信我父親是清白的嗎?”

黎瑄沒有接話,他與鄧硯塵的父親其實也只有幾面之緣。

黎瑄的母親同鄧硯塵的外祖母交情頗深,他同鄧硯塵母親何景枝更自幼相識,曾同在一家私塾讀書,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十四歲那年,黎瑄父親遭人彈劾家中開始走向沒落,皇命下來令他家中三代不許科考,不能為官。

多年寒窗苦讀,被這般輕易地斷了青雲路。黎瑄消沉了一段時間後,拎著行李一頭紮進了新兵營,開始替自己謀新的出路。

所幸後來他能力出眾得到了許侯爺的賞識,一路提拔至玄甲軍副將的位置,方才有了今日。

二十二歲那年,他小有成就回家探親時,得知了何景枝已經同人定親的消息,那人便是新科進士鄧洵。

才子配佳人,黎瑄沒有多說什麽,大婚之日去喝了喜酒送上祝福後次日一早啟程返回軍營。

再次見到鄧洵時,他被朝廷調遣至老家蘇州府遂城縣擔任知縣一職,帶著何景枝母子一同舉家搬至蘇州府。

那一年,黎瑄帶兵打仗途徑蘇州,又聽聞他們剛搬家不久的消息,便順路過去看了一眼。

他記得當時正趕上鄧硯塵生辰,黎瑄來的匆忙並沒有帶什麽禮物,只好將隨身攜帶的短刃當做禮物送給了鄧硯塵。誰知那孩子接過短刃後愛不釋手,整日捧在手心裏把玩著。